第一百一十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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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很快,朝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清洗。

  长乐王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份明晃晃的圣旨——那是赐婚的圣旨,且已经下了印,当然并非是女皇自愿的,玉玺如今已经是太女的囊中之物,别说是赐婚,便是将朝臣赐死,那也是轻而易举。

  谢倓一连给秦岫写了十几封信,一眼看过去整张纸满满当当,比如顾衠成亲了,娶的夫君正是她的老相好玉生香,那个男人据说是顾衡的亲兄长,顾衠娶一个小倌做正夫的举动震惊了整个顾家,族中新辈老辈的顾家人接连出动,谁也没能劝住,顾衠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一场风光的婚礼,她究竟有什么意图……大约谁也不得而知了。

  太女不日登基几乎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谁也不希望在这个关头闹出什么风风雨雨,毕竟讨好未来的新皇才是头等的要紧事,若是女皇能在这种关头翻身还好,若是不能,那将来名正言顺皇权在握的便是太女。

  女皇只能自求多福。

  而此刻,平周在边疆设的军营中,主帐里正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穿着银白的软甲,腰间悬着一把长剑,大半张面孔都被一张素色的面具掩住了,只外露出清俊的下巴和一双黝黑的眼。

  “定平侯的侄女么?”男人的指尖从桌上平铺着的布局图上缓缓划过去,轻柔地就仿佛在摩梭着某人的脸颊,唇角上扬的弧度倨傲,“我还不曾,请教过她的本事呢。”

  这附近有道易守难攻的关卡,名封阳关,关中有片年头已久的群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群墓中常年瘴气弥漫,阴森森如阿鼻地狱,方圆几里皆是荒无人烟,这地方位于两国的交界处,但却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么个不详的地方,谁也不愿意耗费兵力去你争我夺。

  秦岫一行人已经行至最靠近西南的封阳关,当天便有士兵来报,说在前方又发现一处军队,就在群墓附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去请示秦岫,秦岫当下便表示,到了晚间的时候自己亲身前去探查。

  转眼日落西山。

  军中有几位老兵,曾跟在定平侯身边出生入死过,和秦尧是过命的交情,来之前就得了定平侯的话奉命看辅秦岫,说什么都要跟着去,被秦岫一拒二拒,硬是没去成,到了半夜的时候,秦岫孤身一人出了军营,探查敌情不宜暴露,秦岫将马栓好,也不知走了多久,愣是没在这地方看见半点人烟。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瘴气弥漫的群墓中。

  秦岫打起了十分的警惕,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后背却突然和一个什么东西撞了上去,二人同时乍然回头,瞬息之间剑已双双出鞘,没有片刻犹豫,就这么争锋似的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秦岫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说“看清”可能不太恰当,这地方常年避世,仿佛连月光也透不进来,秦岫眼神不好,二来,对方的脸上戴着面具,只瞧那修长的身形,约摸能区分出来是个男人。

  秦岫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瞧出个大概,那男人动作倒快,先是趁她不备将秦岫手里的剑打落,两个人交手了几回合,秦岫直接就被他瞅准时机就近压在了一棵树上。

  她的双手被男人抓着禁锢在了身后,整个人都贴在了树干上,秦岫挣也不挣,喘了几口气,反而还低笑开了:“阁下……这是要做什么?”

  “……”那男人没理她,反而朝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判断周遭是否还有其他人,只是这地方瘴气弥漫,若是久留恐有不测,就在这时,秦岫发声道:“阁下也是瞧见了军队,才来此处刺探的?”

  那男人顿了一下,十分惜字如金地道:“嗯。”

  “……上当了,”秦岫叹了口气,“怕是有人故意引你我前来……阁下能不能别压着我?为今之计,先走出这片群墓才是要紧。”

  须臾之后,秦岫才终于感到身后一松,原本施加在她身上的微压连同男人禁锢着她的双手一同撤了回去,秦岫松了口气,低头拧了拧自己略有些疼意的手腕,低声嘟囔道:“下手真狠。”

  走在前面的男人微微侧过头:“跟上来。”

  这片群墓也不知究竟绵延了多远,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也没能看到尽头,这期间秦岫十分恪守本分地跟在他身后,男人时不时就回过头看一下,以确保她还跟着,就在他又一次回头去看的时候,就见秦岫扶着一旁的树干,虚虚弱弱地喘了口气。

  男人站在原地没动,袖子里的手却下意识地朝前伸了一下,随即他想起了什么,又给手收了回去,眼神闪烁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秦岫摆了摆手:“那个……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男人等着她往下说。

  秦岫:“给我渡气。”

  男人愣了一下:“……什么?”

  他这一愣的功夫,秦岫已经晃着身子慢悠悠地挪了过来,随即把脸往他跟前一凑,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我快不行了,你给我渡气。”

  这个“渡气”指的是什么,男人心里一清二楚,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秦岫咳了一声,虚弱地胡扯道:“阁下有所不知,我生来体弱,家中还有一夫君在等着我,若是死在这里……那我……”

  “……别说了,”对方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我知道了。”

  言毕,他抬起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来,翻开之后,里面竟然齐刷刷码着一排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

  秦岫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封了你的穴道,”男人慢条斯理地将最长的一根抽了出来,“用针。”

  “……”秦岫在原地呆了半天,视线从男人的面具上转到他手里那根泛着寒光的长针上,登时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转头就快步往外走。

  完全把渡气这回事抛在脑后了。

  男人在她身后冷冷地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他们也不知走了个怎样的方向,刚走出群墓,便听见远处清晰可闻的狼嚎声,秦岫丝毫不知道怕,百无聊赖地踢着一颗小石子,背着手一语不发地往前走。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一处山洞。

  秦岫抬头看了一下夜色,斟酌道:“现下为时已晚,我看不如就先在此处歇脚,明早再找出路。”

  男人点了点头。

  秦岫仿佛很在乎他的意见,见他同意,这才笑了笑,率先走在前方打头阵。

  直到确认这地方没有险况,秦岫忙前忙后地用枯树枝生了一堆火,这才有功夫借着火光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随即便开始玩自己的了。

  这男人戴着面具,即便境地不虞也没有摘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远离黄沙血腥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目光就如同卸下了铠甲,露出一点通透清澈的湿润。他的眼睛原本是垂着的,微一抬眼,就看见秦岫正托着腮,手里松松垮垮捏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正在地上百无聊赖地胡乱划拉。

  树枝刮擦过粗糙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借着火光,勉强能分辨出那是两个字,只是由于主人心思纷乱,所以字迹过于潦草。

  他有些好奇,叫了她一声,问道:“你写的什么?”

  见被他发现,秦岫不躲不避,目光不离地面,大大方方地笑道:“我的心上人。”

  短短五个字,让他心口一窒。

  秦岫仍低着头,即便是和人交流,目光也分毫不曾离开地面半刻,眼里的温柔一目了然,在火光的氤氲下显出些缱绻的深情来。

  他觉得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顿了顿,竟然不由自主地问了句:“你有心上人?”

  秦岫拿树枝戳了戳地面:“有啊。”

  “……那你方才,”男人的目光暗了暗,“要我给你渡气?”秦岫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偏过了头,用手背掩着嘴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地肩膀都在发抖。

  对面的男人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笑,眼神不善,秦岫笑够了,这才重新把脸扭了过来,摇头晃脑地叹气:“没办法,情势所迫,命要紧嘛。”

  对面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秦岫在地上划拉了半天,可能实在是闲的慌了,不知怎的就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道:“我说,咱们俩也算是一同历经过生死攸关的人了,你能不能把你的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你的真容?”

  男人冷冷地拒绝道:“休想。”

  秦岫仿佛只是随口提了一茬,见他拒绝便没再不依不饶,只是那嘴角似乎总挂着股笑意,在躁动的火光映照下便越发显得似有若无。

  二人各占了山洞的两头,到了半夜的时候,那头的男人才醒便感到一阵吹来的凉风,此时光线昏暗,他借着洞口偏进来的清白月色,下意识眯着眼朝那头看了过去,谁料到没看见人,原本秦岫所在的地方空荡荡的,也不知这人大半夜的跑哪里去了。

  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除了人以外什么都可能有,惜命的才会安安生生待着,他一下子慌了,站起来就往洞口外走,边走边喊了一声:“秦岫!”

  哪知过于慌乱,没注意脚下,险些被一个长在地上的石头给绊倒。

  才刚站稳,接着便听到一声低低的笑:“慌什么,我还在呢。”

  话音刚落,洞口的一棵树后便慢条斯理地晃出来一条纤长的人影,秦岫抱着双臂,上身倚着树干闲闲地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朝他望着,眉眼带笑地说:“你这么紧张我做什么?”

  对方抿着嘴沉默半晌,把袖子一甩就转身回了山洞里,不想理她。

  秦岫一看,就知道自己把人逗地紧了,也不顾着装腔作势了,赶紧抬脚追了上去。

  “哎!”她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袖子,笑嘻嘻地说,“别气,我闹着玩呢。”

  说完,秦岫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抓着他的袖角晃了晃,撒娇似的:“再说了,我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就先气上了。”

  男人的头侧了过来,目光斜睨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早就看出来我是谁了,对不对?”

  秦岫啊了一声,目光心虚地飘了飘,摸着自己的鼻子老实承认:“……对,我其实……”

  秦岫话还没说完,突然就感到身子一轻,竟被凌空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惊悸之下脱口而出:“谢倓!”

  男人抱着她就往漆黑的山洞里走,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磨着牙:“你敢玩我?”

  秦岫一听这语气,赶紧道:“我没……我没有!”

  “狡辩!”谢倓十分庆幸此刻周遭是昏暗的,秦岫看不见他那薄红的脸,那种被看穿后还让人逗着玩的羞耻便转化成了团团怒气,“我要报复回来!”

  秦岫整个人都不好了:“等、等等!在这里?!你他妈……你丧心病狂了吧!”

  谢倓不甘示弱地狞笑道:“对,我就是丧心病狂。”

  他的语气就仿佛在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摆明了不肯轻易将这页帐给翻过去,秦岫本以为今晚不得善终,那曾想谢倓只是躺在了洞中那团稻草上,让秦岫坐在了自己身上,秦岫趴在他胸口,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倓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瞧给你吓的。”

  秦岫顿时反应了过来,握起拳头在他胸膛上一锤:“故意的吧?”

  “你吓了我,我也吓吓你,不成吗?”谢倓好整以暇地笑。

  秦岫:“……这就没了?”

  “你还想怎样?”谢倓用手顺其自然地扶住秦岫的腰,一条腿在她背后支了起来,明知故问地笑道,“妻主口味独特,想在此地野战么?”

  秦岫抱拳道:“免了,谢夫君不杀之恩。”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秦岫百无聊赖地拨着谢倓衣领上的花纹,状似无意地问:“说起来,你怎么会在平周的军营里?”

  谢倓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秦岫便一语不发地等着——她本能地觉出此事不简单,若谢倓要长话短说,必得在心里准备一阵子,她不急。

  只要谢倓不会瞒着她。

  良久,谢倓才轻轻道:“我父亲,来自于平周。”

  秦岫一愣。

  “你不知道很正常……母皇也不会知道,父亲曾经为她放弃了什么,”谢倓沉默了好半天,静静地用手抚过秦岫散下来的长发,“他原是平周的王储,本该娶妻生子过完一生,为了嫁给母皇,放弃了王位,这才……千里迢迢地来做了她后宫弱水之一,先后有了我皇姐与我。”

  他顿了一下,千忍万忍地将喉头的哽咽给死死咽了回去,十几年过去了,谢倓本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了,至少可以将与父亲有关的事波澜不惊地从嘴里说出来,可临头他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并不是毫无波动……也有可能是倾听的那个人是秦岫的缘故。

  除了想对她剖心相告,他也本能地想在秦岫这里寻找一些安慰。

  这世上从不乏安慰他的人,可有时候他想要的并不是口头的几句寒暄问候,或者什么补偿,这些年他一直期盼着能有一双手在他低落的时候伸过来抱住他,从前他以为皇兄就是那个人,后来希望破灭,秦岫的出现似乎重新给了他一道微不可见的光。

  她是自己的“爱人”,多么神奇的一种关系,似乎这么个词,光是想起来就能让人骨血沸腾心头缱绻,而这些都与那个人息息相关,他迫切地想要从秦岫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他们应该从里到外都相融在一起,不留丝毫缝隙。

  当亲情不能满足一个人心底对于某些东西的需求,那么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将希望转移到爱情上。

  谢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在这个黝黑安静的山洞里,有一个人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山洞里的那堆火已经灭了,可此时此刻,却有另一种火悄无声息地在心头如焚岩浆般燃了起来。

  “我知道了,”秦岫轻声细语地说,“没关系,以后有我呢。”

  随即她又笑了笑:“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我们生一个女儿,等她长大了,就让她来保护你,端容会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别难过了,嗯?”

  这件事的确在秦岫的意料之外,可她愿意接受。

  “生一个孩子……”谢倓轻轻地问,“这是你想要的日子么?”

  秦岫笑了笑:“我快死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和你成了亲,我们会过怎样的日子,我这个凡胎俗骨没什么追求,所求无非是俗到不能再俗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像现在这样。”

  “那时候我以为,幻想只能是幻想了,这些事你会一桩一件地和别人做,会在另一个人的治愈里忘记我给你的痛苦,会和她日久生情,一点一点地把我从心里挤出去,就像挤掉一颗毒瘤,然后不可避免地爱上别人。”

  谢倓轻声问:“你就没有想过,你死了我会终身不嫁么?”

  秦岫沉默了一下:“我不敢想。”

  总不能到死了,还要拖累一个人。

  他们俩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更卑微了,可也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了——所幸已经拨云见日,就算将来的路依旧迷茫到并不好走,也再不会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人们总说,夫妻一体,风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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