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大公无私那时间_我当知青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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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大公无私那时间

  张永东是个舞枪弄棒,喜欢运动的人。这人讲义气,够义气。他信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出友谊的“谬论”。他所喜欢的,他就想让身边的弟兄喜欢;他所受益的,他就也想让身边的弟兄同时受益。

  大队又买了一辆履带拖拉机,他就想让孙泉源跟他一起去当这拖拉机司机。孙泉源说:“那是热门地方,那是热门岗位。别说大队的回乡青年都想当这司机,根本轮不到我;就是你去大队跟支书说了,大队让我去开这拖拉机,我知道我也去不得。我去了,沟里百姓就会埋怨我。你可能不知道:沟里的事情太多,等着我去办的事情多着呢。再一个,多麦当着生产队长,我是队长的腿脚,我又是队长的手肘胳膊,我还是队长的大脑,我能替队长把队下的好多事情都办得很好。队长多麦需要我,队下百姓需要我,队下需要我的地方太多了。

  “我若不当这保管,或许咋说都可以。我现在当着这保管,我和多麦能想在一起,我们齐心协力要把生产队搞好,我们努力要把队下各项工作都搞起来。多麦那么信任我,我若去干别的,我若不当他的助手,我就对不起多麦,我就对不起沟里社员群众对我的期盼了。我们这是一个合作很好的生产队领导班子,换个人,生产队的工作或许也就不会那么顺畅了。就为这,啥都不说,只要为队下着想,我只能在沟里待着。跟你说实话,浩仁推荐我去大队团支部兼个副书记,人家多麦还不愿意呢,更别说去当这大队拖拉机司机、驾驶员了。这念头就不要有,免得让我心里生别扭。”

  张永东撇一撇嘴,嘻嘻一笑,说:“咱们这帮知青弟兄,只有你最能沉得住气。在沟里窝着,这滋味好受吗?年轻人都是跑跑腾腾的,谁愿窝在那儿不动呢?咱们知青同学,有哪一个像你这样乐意不动的?你说出来一个,我就不这么说了。我所知道的咱们那些同学,——除了你,都是活蹦乱跳,热情奔放,风风光光,快活过好每一天的知青生活。只有你,死气沉沉,丧失年青人的活力。让人感觉你就像个老太婆,让人觉得你没有活力似的。”

  孙泉源一听,立马反驳说:“去!瞎说。我要是婆婆妈妈,甄世红能看上我?尤继红就能高看我?你张永东就愿意跟我做弟兄了?我要是婆婆妈妈,多麦就愿意跟我搁伙计,沟里百姓都那么高看我,期待我了?

  “我知道,你是向着我。我只能说,我也想学开拖拉机。等你学会开拖拉机,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在那开阔一些的路上,让我开一开,过一把开拖拉机的瘾,我就很高兴了。至于要当拖拉机手,那只能是奢望了,我根本办不到。永东哥哥呀,人要想办成一点儿事儿,就必须能够耐得住寂寞。没有毅力,耐不住寂寞,啥事儿都是干不成的。”

  张永东笑说:“你说这不是最高指示,谁相信呢。”

  孙泉源笑了。说:“你别不信。我说一件事,你可以去看看别人咋做,我咋做。我为了把队下工作搞好,决心下了。咋能鞭策自己?——不抽烟,以不抽烟来约束自己。原来烟不离手,现在说不吸,真不吸了。这就叫,耐得住寂寞,这就叫有毅力。没这毅力是办不成事儿的。你去咱同学当中看看,看谁跟我一样:说不吸烟,立马就断的。即便他烟瘾小,他也办不到。除了我,没有第二个;真有第二个,我就服他了。因为啥,我就不再重复了。”

  张永东呵呵笑起来,说:“当时不是也快把你给憋死了嘛,你是强忍着,你要是不忍,你不是就又重吸了?”

  孙泉源说:“刚戒的时候确实很难受。我忍着,我强忍着,我就是憋死也不吸,我终归还是没再吸么。我这话可有错?我又重吸了么?我没再吸,我一直没再吸,我还不是好汉么?我自己都欣赏我自己,我咋这么有精神,这么有毅力呢。我为的是沟里兴起,我为的社会主义建设大计,我必须有毅力。”

  张永东笑着说:“你有毅力,你没吸,你没再吸。我也承认,你是有种货。要不我咋佩服你呢。就因为这,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孤家寡人,你把烟戒了,我说错了么?”说了半天,又成张永东说对了。孙泉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就会顺溜转弯儿走,把人给绕进去,到底还是你有理,要不别人都怕你三分,说你有本事呢。”

  张永东说:“这话你只说对了一半。若是咱俩在一起,咱俩这脾气合一块儿,那才是金玉合璧,走遍天下,让人羡慕眼红呢。”

  孙泉源问:“因为啥?”

  张永东说:“咱俩一硬一软嘛。跟他们弄事儿,谁能不害怕?”

  两人站在场外正说着,李大明领着铁路中学的小三、小四,踏着月光寻到沟里来了。好久不见,亲热,好亲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孙泉源这社员会也不能参加了,不用去告假,立马要把这远方的客人让到知青屋里去。

  大家刚刚坐下,金安然就到了。老朋友相聚,话题自然就多。天南海北的瞎侃。侃得有劲,侃得痛快。侃到半夜,孙泉源本想安排他们跟自己一起睡在他的屋里。无奈小三、小四却说:新良大队已有安排。他们这次东来是出公差。事情原由是:去年由金安然牵线搭桥,从他们大队引进抗倒伏的新品种高产小麦,让新良大队今年有了个特大好收成。他们这次来,就是作为接收新良大队返还小麦的检验员,被新良大队特邀过来的。新良大队把他们当宾客相待,吃住新良大队已有安排。这不是想念知青弟兄嘛,就忙不迭到街里,到沟里来看看,见个面。

  这话在张永东听来倒没觉得什么。但在孙泉源心里那可是翻江倒海得不能平静了。同样都在渠首修渠,金安然咋就知道他们那个大队有抗倒伏新品种高产小麦呢?金安然不是一般人啊。金安然是栋梁之才。生产队管理,要向他学习。他咋能那么早就把人家那抗倒伏新品种高产小麦引种到他们大队呢?这人有才。他是人才。我得把他身上的好习惯学过来。我得向他学习。他这样的本事,是从哪儿得来的?我得屈身下拜,把他身上的好习惯学过来。

  夜已深。那是宁静的夜晚。天上挂着虽不圆,却硕大的月亮。大地上,四下里,银样亮堂。生产队在沟口仓库前的棉花场上召开的社员会早已结束。社员们回家躺在床上,多已进入梦乡。孙泉源没有睡,他正踏月送友归。其时,正走在乡间月夜的小路上。上坡下坡。没有送到街里已不让再送。依依不舍,依依不舍。回头再见,回头再见。目送弟兄们走远,走得看不见,他才折返回来。

  躺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他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他走在原野上。太阳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露出头金色暗红的光,渐渐变艳,变亮,在河的尽头,一个耀眼的大圆,带着芒刺,跳着升起来。啊!这是能够给我们生命的太阳!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沟里事情很多,我怎么能在这原野上溜达呢。我得回沟里,我得回沟里。沟在哪儿呢?——一睁眼,天真的亮了。

  饭做好,吃了。还没上工,张永东就来了。说:“县里举办拖拉机驾驶、农机修理培训班。大队派我去学习,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时间。再一回来,我就有了农用车辆驾驶证。我就可以驾驶拖拉机了。为这,跑到沟里跟你说一声:咱们十来天以后才能再见面。”

  孙泉源一听也很高兴,说:“虽说咱们半月时间不得见面,再见面时,你就成了真正的农用车驾驶员。为这十天半个月不见面,咱也不遗憾。”

  几句亲热话之后,因为时间紧,张永东便朝沟外走。孙泉源把他送到场边大坡前。两下分手,也都开始了新的一天。

  麦子返潮,入库麦子还要晒。沟里的壮汉,都聚到仓库前,几千斤粮食都要铺到这花场上暴晒。仓库门打,灌一袋,背一袋,个个精神饱满,一袋一袋背出来。今天这些人要干的活,就是晒麦。晒够一阵子,大家掂木锨,顺溜排队攒着木锨在铺满厚厚麦粒的场地上,一攒一攒走起来。之后便是坐在阴凉之处侃闲话,聊天。孙泉源也是其中一员。

  午饭时间没到,尤继红在沟口干活,半晌休息的时候,她来孙泉源这儿报饭。为这,孙泉源去北边梨园里拽了些红薯叶要做捞蒜面。只要有人看场,下工也无所谓早晚。知青点就在场子旁边,还没等下工,孙泉源便回去擀面,杵蒜泥儿,和蒜水儿。待到尤继红进门,捞蒜面已端到了她的面前。孙泉源邀她端着碗到场边吃,让还在看场的人赶紧回去吃饭。

  尤继红心里装着事儿,跟孙泉源往花场那边走。边走边对孙泉源说:“都要是像咱们这样办事儿就好了。也有个时间观念。评,论,论,评,再个没完。到底咋着,也给个实信儿。幸亏我心大,我若心小,只怕也等不到发通知就急死了。太急人,上学这事儿咋就没消息了。”

  孙泉源和尤继红在场边房后凉荫里的小马扎上坐下。听得尤继红一路这么说,孙泉源坐下以后,这才接住她的话,回答她说:“这事儿你就别往心里去。你的事情已经说住了。世红给人家打电话,人家也是这么给他回话的。世红不会骗你,你尽管放心好了。你别以为君子妹、期仁达、海林大妹说那都是接到通知书了。那不过是把他们那事儿,提到议事日程上,可以讨论了。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距离录取发通知书,还远着呢。他们也是屎没出来屁长流,自我安慰,自我高兴罢了。怕就怕啥呢?怕就怕有办法的人,在这研究再研究当中把咱给衬了。其实别的都不怕,就怕这。来个突然袭击,咱们心里没底,没有门道的家庭,那是心里最害怕呀。兴啥啥不丑。现在就兴这个,各显其能呀。咱也无能为力了。但愿,世红家的熟人不被挤倒呀。”

  尤继红说:“谁说不是这呢。难道说,这扯得时间长,不是推荐研究,是在给有门道的人提供时间去捣鬼吧。”

  孙泉源呵呵笑着说:“不会吧。现在不是提倡大公无私嘛。你说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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