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_巨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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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我不知道新生命的诞生有多痛苦——我是说我不知道婴儿有多痛苦,没说他们的妈。我猜那感觉应该不咋地,毕竟要被迫从那么狭小的空间里挤出来。夹着头,拧巴着手脚,不得不离开熟知的温暖环境,进入冷冰冰的广阔空间。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更糟糕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现在得出了结论:绝逼有。

  你瞧,我同时体会到数种感觉。首先,我的肺和喉咙里满是海水,它们呛得我喘不过气。其次,我胸腔肋骨的每一次起伏都钻心地疼。第三,我后背所倚靠的物体又硬又硌。大概是楼梯吧,我想。

  这个念头还未来得及消散,我身体其他部分也一下子疼痛起来。妈的,我宁可重回娘胎再出生一次也不愿继续遭眼下的罪。最操蛋的,虽然难受得要死,我却始终没昏迷过去,很难说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黑暗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远藤?”

  “我在呢。”

  “你他妈到底把我怎么着了?”

  “你溺水了。”

  我溺水了。好吧,四个字就解释了一切。他做了心肺复苏术,又一次救了我的命。妈的。不过我也救了他,算是扯平。问题再这么下去别人会真以为我们是朋友的。我动了动,觉得自己断了好几根肋骨,“你可真够用力的,是吧?”

  我呻吟着捂住肋部爬起身,这么一来,腿上又流出了血,伤口突突地疼,“屋顶上你表演得可真像回事。”

  “有几次我确实挺想杀你。”这小子还挺诚实,就是说出口的话让人有些忐忑。如果他又转念决定现在把我干掉,我大概也只能听天由命。“不过,”他说,“你还有使命没完成。”

  他在说涅墨西斯。对于我们之间的联系,我比以前了解得稍微多了点儿,尽管我依然不知道那感应是怎么产生的,至少明白她为何要选择我。

  我靠上一堵凉爽潮湿的墙,“你的父母待你很好对吧,远藤?我猜你有个快乐的童年。”

  他安静了一会儿,接着投下一颗重磅炸弹,“你的父亲。”

  “我操,你怎么会知道他?”

  “你不也调查过我么。”

  “我刚才都他妈瞎猜的!”

  “哦,好吧,”他耸耸肩,“我小时候确实过得不错,爸妈待我很好。”

  “结果养出你这么个混蛋。”

  他咯咯笑起来。我真想照着他的脸挥过去一拳,但打起来的话,最后完蛋的肯定是我,“我们在哪儿?”

  “地下。”没错,还是我提出来的馊主意,“应该是某种维修天井,还有根梯子。”

  黑暗之中,我看不见梯子,但听得出他的位置。我转向他,抬起头来。头顶上很高的地方,有阳光从一块正方形盖板的周围漏下。我贴着墙,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费尽力气才能不乱了呼吸。这里的空气闻起来依旧带着海水的腥咸,但还有一股子有毒化学制剂的味道。天呐,我胸口和嘴巴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可能不是心肺复苏术的缘故。

  随着力量一点点回复,我终于像个僵尸那样走过地下通道,站到了梯子旁。

  远藤就在我身边,“我知道,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是……朋友。”

  瞧这话说的,真让人尴尬。中学毕业舞会那会,我邀请珍妮·斯沃特——他是我朋友的妹妹——做舞伴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个回答。虽然她比我小四岁,虽然我还记得她穿尿布的样子,但她怎么说也是我哥们儿的妹妹,居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真叫人伤心。话又说回来,三年以后,我重新见到已经长残的她,发现我们没走到一起真是天底下最棒的事。不过,远藤又不是女生,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顿了顿,“你赢得了我的尊敬。”

  “不就是因为涅墨西斯——”

  “这和涅墨西斯——或者迷子——怎么看待你无关。甚至和你怎么看待她也没有关系。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愿意为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去豁出性命。比方说,赶来救我。”

  又一阵沉默。看来他的恭维话说完了。

  “那么,好吧,谢谢你这混账。对了,您不介意爬上梯子让咱们重见天日,然后一道去找那个下达攻击命令的孙子算账?”

  “乐意之至。”他说完便开始攀爬,只是每上一级都哼哼一声。而我更惨,每一步都恨不得惨叫一阵。就咱们这状态,算账什么的且得等呢。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金属碰撞的铿锵声,远藤爬到顶了。阳光从顶开的盖板缝隙中洒下,暂时照亮这道天井。可惜好景不长,在远藤的嘶吼声中,刚顶开的盖板又落了回来。不过,就在我觉得我们要被困在地下的时候,远藤往上再爬一级,换肩膀使劲儿一撞,终于让明晃晃的阳光洒满我们周身。我本以为波士顿清冷的海风马上就会灌入天井,但扑面而来的空气又热又臭,熏得我咳嗽起来。

  远藤先爬出去。等我也攀到出口,他弯腰把我拉上地面。我们现在站在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海滨公园曾经的步道上,距离地铁站入口其实并不远。一年前,公园侥幸没被天火毁灭,但这一次它终究劫数难逃。我望向这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原本满地的杂草化作随风飘舞的灰烬,大部分树木被连根拔起抛到一旁,至于那些还顽强挺立的,则统统变成了大号的焚香。它们枝杈处余火未熄,烟雾缭绕。总而言之,所有一年前幸存下来的东西都毁了。楼房、码头、小艇……

  我和远藤结伴蹒跚着朝海滨步道走去。透过大地上四起的烟柱,我望见海港中的情况。海面上雾气蒸腾,硕大的蘑菇云尚未散尽。许多三架一组的战机小队在远方徘徊。

  涅墨西斯没有倒下。

  她还在之前那个位置,只是像犰狳那样蜷缩起来。硝烟从她厚实的背甲上升起,然而她并未受到真正的伤害。

  她没有动,可也没有死。作为一种可怕的武器,MOAB能杀人无数,摧垮方圆数里的建筑,然而涅墨西斯被设计成了,或者进化成了能够抵御这种攻击的怪物。妈的,没准儿更大的当量她也吃得消。

  这时,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让我扭过头。我们站在一栋五层楼房的阴影里。如果没认错的话,这里曾是万豪酒店。它的外墙原本由红砖构筑,但现在,这些熏得焦黑的砖石正摇摇欲坠。

  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身旁那堆山一样高的瓦砾,它砸下来会在地上覆盖一片巨大的扇区。不幸的是,我们正处在这个范围中。好在直升机的嗒嗒声冒出来,给了我一点儿微弱的希望。我举起酸痛的胳膊,使劲儿挥舞。

  贝蒂从北边低空疾驰而来,带起地面上的滚滚烟尘。我和远藤奋力迎上前去,酒店在我们身后轰然倒塌。柯林斯和阿莱希探出身,在直升机悬停的那几秒里把我们拉上后舱。柯林斯没让我回到副驾驶室——我平常都待在那儿。她关上舱门,跳上那个位置。

  我忍着痛,朝前伏身抓过一副耳机,“我们得立刻离开。”

  “你这纯粹废话。”伍德斯托克说着拉起摇杆,贝蒂马上离开地面,“我们会转往北边——”

  “别去北边!”我吼道,那恐惧的感觉又回来了,“往东南飞,从废墟北边穿过去,快!”

  谢天谢地,他没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有那么个感觉告诉我,当务之急是找个掩体躲起来,而最接近这个概念的东西,无疑是市中心高楼的废墟。

  直升机朝着波士顿废墟的北边加速飞驰时,我从舷窗里往外看了一眼。战机群又他妈回来了。

  还开了火。

  无数的导弹拖着尾焰掠过我们头顶。

  奇怪的是,开火之后战机群非但没有避开,反而跟着导弹扑向涅墨西斯。他们打算再丢一颗MOAB?还是什么更操蛋的玩意儿?见贝蒂正前方没什么可供遮挡的废墟,我打算让伍德斯托克掉头回去另觅掩体。不过就在这时,我看见废墟北部边缘,街道尽头那里有栋高耸的摩天楼。它的窗玻璃大多完好无损。从它反射的倒影中,我注意到战机群正在不断逼近涅墨西斯。

  逼得太近了……

  事情果然突然起了变化。只见涅墨西斯猛地立起,转向战机群。她胸膛起伏,胸肌舒张,脖子弯曲的样子就像一只要呕吐的狗。

  我已经失去骂娘的力气。

  她吐出了一口特大号的“痰”。那东西和你喉咙里的积液可不一样,那个明亮的球体——其实是透明黏液包裹的爆炸性体液——划过天际,朝着战机群落下。就在我觉得它要砸上其中一架战斗机的时候,那个飞行员已经敏捷地闪避到一旁。他倒是挺机敏,但要是没了阻碍,那个发光的弹丸就会飞过废墟北部,落进波士顿的市中心,夷平剩下的一切。

  那些战机飞行员中也有人意识到这问题,一架F-22朝光球发射导弹,然后马力全开避向一旁。

  导弹正中光球,而此时我们尚未彻底飞跃市中心低矮的建筑群。“稳住!”

  大楼玻璃的刺眼反光逼得我移开目光。往左看,波士顿公园的绿草赫然在目,这说明我们正在通过笔架山周围的居民区,如果要迫降,那最好就选在公园里。最初的强光散尽后,我朝后转过身,发现我们已经飞离那栋镜子般的大楼一里有余。橙色的冲击波正追着我们扩散而来。我的天哪,它所过之处,楼房纷纷崩裂成碎末,如同纸糊。我目送那栋为我提供过视野的大厦走上它生命的终点。只见它在冲击之下化作无数凌空飞舞的碎片,纷纷坠地。

  终于,压力波追上我们,把贝蒂猛地朝前推去,我的耳朵里满是轰鸣之声,贝蒂的挡风玻璃更是裂开许多条纹。但在扩散了这么大片的范围后,冲击波的力量终于消耗殆尽。此时,我们才刚刚掠过公园湖面上一排天鹅游船的顶棚。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我说道:“拉高,我要看看情况。”

  贝蒂迅速攀升到六百米的高度,从这里望出去的景象让人震惊:波士顿北部彻底消失。它被干干净净地从地图上抹去,连废墟都不剩,只留下了一片纯粹的焦土。

  我得和狗日的总统好好谈谈。

  只要在医院接受完急救,开始进行康复疗程时就去。眼下,唯一能让我聊以自慰的事情,是波士顿早就人去城空,所以不用担心什么人员伤亡。我望向远藤,他的脸色看起来和我一样糟。

  “伍德斯托克,”我靠向椅背,闭上双眼,“医院。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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