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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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这还没过几天清闲日子,秦岫就被一道旨意召进了宫。

  勤政殿外的内侍正跺着脚来回踱步,见着她人,先是“哎哟”了一声:“大人可算是来了!”

  内侍的神色瞧着有些急迫,秦岫觉得有必要打探一下虚实:“怎么了?”

  “陛下生了大气!”内侍嘀嘀咕咕地跟她咬耳朵,语气压的又低又重,“这么半天了,奴才只瞧见长乐王殿下进去过,没旁人了。大人小心应付吧。”

  秦岫皱了皱眉,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

  她才一进门,刚把帘子放下,只来得及瞧见谢倓的背影,女皇站在他面前,突然扬手一巴掌给了谢倓,伴随着一声怒气滔天的质问:“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秦岫大惊,那么一时片刻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大殿中央,躬身行礼时短促地平复了一下心绪:“参见陛下。”

  女皇听见她的声音,什么话都没说,突然反手抓起了御案上一块砚台,对着秦岫砸了过去,直接砸到了秦岫旧伤未愈的心口,砚台里未用干净的墨顷刻泻了一身。

  “秦大人,”她冷笑着说,“好本事啊。”

  秦岫不明就里地挨了一下,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只好先行跪地:“微臣有罪。”

  “你是有罪!”女皇朝她斜睨过去一眼,“朕近些日子,耳朵里灌进几句风言风语,说秦大人明面上与二皇子深情重义,却还在私下里和朕的三皇子有染,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道:“是不是真的?”

  秦岫的心霍然一凉,袖里的拳头蓦地捏紧,几乎是下了死劲。

  “……这是谣言,”她说,“陛下明鉴,微臣即便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来。”

  “是么?”女皇冷眼瞥向谢倓,话却是在问秦岫,“朕方才问他,为何他一言不发,这难道不是默认?”

  她这说白了是关心则乱——否则怎么解释那一巴掌?女皇也照样为人生母,大约在这位帝王母亲的眼里,眼前这个名叫秦岫的人,无论她再怎么卓绝绰然,也根本不配把手伸到她儿子身上。

  秦岫心力交瘁地道:“事关殿下清誉,自是不能随意开口。”

  她连话都是随机应变强行编出来的,对此完全没有预料,想要一个人演完这出唱作俱佳的戏,强打精神时心里的烦躁来得突然,莫名想甩出一句:“对我就是碰他了,您看怎么着吧?”

  秦岫不合时宜地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血气方刚的年龄,总有那么一时半刻是难以沉得住气的。

  可沉不住也要沉,人这辈子都要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容不得你什么身份什么天性,君主有时亦是如此,何况臣子。

  说白了就是活在阴沟身不由己的一条狗。

  女皇沉默了一会儿,转向秦岫问道:“若朕要罚你,你会心甘情愿受着么?”

  秦岫垂着头没说话。

  “别觉得自己冤枉,风言风语是从你们身上传出来的,再怎么说,污了皇子的名声,你就不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吗?就当是朕给你们俩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你去自领三十鞭,”女皇顿了一下,而后一字一句地道,“就由长乐王,亲自执刑。”

  谢倓浑身一震,下意识朝跪在地上的秦岫看了过去,瞧见她似乎是顿了一下,仍旧低眉顺眼着,面不改色地应了句:“臣,遵命。”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大殿,就听秦岫笑了起来,那笑声一开始压在喉咙里,声带发锈一样低而喑哑,而后逐渐扩大,像是要一股脑把胸腔里的郁结之气都笑出来,笑到最后,居然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嘲弄。

  “真狠啊,”秦岫似乎是感慨良多地说道,“我居然小看了你,哪知道殿下一出手,连女皇都被你当刀使了。这算是成为敌人的第一步吗?”

  “很惊喜,”她笑了笑,“陛下那一巴掌不轻,待会回府上些药吧,别回头肿起来。”

  “……不用你说。”谢倓头也不回,语气有些恶劣地道,“你的伤怕是比我还要严重,三十鞭要不了命吧?”

  “要不了,”秦岫轻描淡写,“殿下尽管打,这点子惩罚算什么,等出去了,我再上门给您赔罪。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用。”谢倓拧着眉,拒绝地毫不留情,“别脏了我的王府。”

  “那就进来吧,亲手也好,代劳也好,就当是给殿下出气了。”秦岫打开那扇门,在几个下属不明就里的目光下自己走到刑架前,随口指了个人:“过来,给我绑上。”

  下属一哆嗦,手里的东西都给抖掉了。

  “杵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其余人全都依言走了出去,被点的那个只能哭丧着脸,满面悲催地将顶头上司严严实实地绑在了刑架上,完事之后撒腿就溜,总觉得此地突然弥漫开一种不宜久留的感觉。

  不大不小的刑室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就这么过了片刻,谢倓语气坦然地道:“要我亲自抽你,我做不到。”

  秦岫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十岁那年,曾经在宫外,碰见过一个女孩,”谢倓有些突兀地笑了一下,“她告诉我,作为萍水相逢的见证,要我记住她的话,一定要做个干干净净的人,别杀人,别害人,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她总有一天会再来见我的。”

  秦岫:“……”

  两个人自始至终便很少有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三两句话也显得言之匆匆,可后来谢倓被迫知道了玉生香的存在,却对自己以前的感情史缄口不提,因而秦岫并没有想到,原来他心里还有这么个“白月光”的存在。

  “……嗯,”秦岫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谢倓轻声细语地问:“你希望我再见到她么?”

  秦岫的目光落到他的面上,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静默了一会儿,笑出了声:“说了和我没关系。难道我不希望你见到她,你就能不见了吗?”

  谢倓朝她走近了几步,迎着秦岫的目光,默不作声地站在她面前,然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不轻不重地扶上了秦岫的腰。秦岫的神情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过于敏感的腰侧被人触碰,哪怕隔着衣衫,那磨人的酥麻放大数倍地泛上来,也让她难耐地想要立刻动身躲开。

  可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退路,避无可避,只好浑身紧绷着。

  果然……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旧情人过不去。

  “……不希望,”她扯了一下嘴角说,“你满意了吗?”

  只是碍于两个人现在诡异地无法言喻的关系,就算真的“不希望”,也该做出个勉为其难的样子来才应景。

  可谢倓却丝毫看不出被敷衍后的不悦,在他看来,似乎只要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不在乎对方是在何种表情何种语气下说出的。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门外不轻不重地说了声:“进来吧。”

  一个身健体壮的男人应声而入,对他拱手道:“殿下吩咐。”

  谢倓抬手将鞭子扔给那人:“三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随即他自己往后退开了几步,站定之后,双手拢在袖子里,当真是把自己撇的好一个清风霁月。

  秦岫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谁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她迷恋过如牡丹花般美艳绝伦的玉生香,虽然碍于警惕过高,再亲密也并没有不顾一切与之欢爱,可暗昧昏头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那个人是十三庭用来迷惑她的毒药,所幸是未曾深陷其中,才会在欺瞒被揭穿后可以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可是眼下,羁绊已深,她到底做了一次实实在在的负心人。

  如果说玉生香是命该如此,那她现在是不是要严重百倍。

  如果是这样,皮肉之苦可以抵消他心里的凄恨之意吗?

  第二十九鞭刚落下,刑室的门被人猝然推开,谢佋抬脚冲进来,先是扳着的肩膀一把推开他,然后解了束缚秦岫的粗砺麻绳,慌慌张张地将满身是血的人扶进了怀里。

  秦岫连站都站不稳了,乍然失了禁锢,整个人几乎是瘫到了谢佋身上。

  谢佋抄在她臂弯,毫不犹豫就要将她打横抱起来,秦岫止了他的动作,在他的搀扶下撑着力气勉强站稳。

  “还有一鞭,”她没有看谢佋,反而把他往外轻轻一推,目光锁着不远处怔愣的谢倓,有意无意地说了句,“这是陛下亲口下的令,打不得马虎眼,殿下继续吧。打完了,微臣也就解脱了,不欠什么。”

  她这话本就是说给谢佋听的,旁边谢佋一听“陛下亲口下的令”,果不其然,一腔怒火直接一股脑地转移了出去,将要出口的责备也被他及时拦在了嘴里。

  “够了”,他说,“别打了,母皇那边我亲自交代。端容,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看在皇兄的面子上,这最后一鞭作废行吗?”

  谢倓:“……”

  他的心里住了一个心魔,没日没夜地骚扰着他,这个心魔在他决定要和秦岫以敌人的身份互相纠缠的时候就已经扩大了一圈,而今那团心魔已经自毁般在他心里熊熊燃烧起来,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张牙舞爪地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他连皮带肉,一起吞噬进去。

  然后是漫长的一段沉默。

  “……继续。”

  过了片刻,他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两个字从嘴里推出去。

  “端容!”

  “皇兄刚才没有听见吗?”谢倓猛的抬起头,一向温柔端庄的人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母皇的命令,皇兄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去忤逆母皇吗?”

  话音刚落,秦岫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捂着嘴的指缝里隐隐有血洇出来,她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一块好地方,全部都是纵横交错的鞭痕,内司所用的鞭子是专门用来严刑逼供的,因而材质比较特殊,一鞭下去,浅可见血,深可见骨,往往十鞭左右就已经让人非常难以忍受。

  可她居然能撑着捱完,还没有晕过去。

  谢倓将视线错到一旁,强行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到那边的两个人身上,他根本不知道秦岫当时那一脸漠然不语的样子是怎么做出来的,因为真的太累了——简直就像在压制爆发的山洪。

  谢佋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秦岫脑子里晕晕乎乎,想说个话都难,突然被抱起来,下意识就抓紧了他的衣襟。

  经过谢倓身边的时候,他脚步顿了一下。

  “端容,”他说,“不管她做了什么,犯了什么错,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个女人,是你皇兄费了千辛万苦才把她抓在手里的,我相信你们俩之间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她这次,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不要怪皇兄不顾兄弟之情。”

  他脸色凝重地说完,越过谢倓就脚步匆燎地走了出去。

  谢倓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接着一场的噩梦,眼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接憧而至,桩桩件件都荒唐得仿佛错觉,荒唐到了极点,他心里甚至只想发笑。

  他喜欢的人,和他一见钟情,甚至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和他最亲近的皇兄在一起了,不要他了。

  这算什么?

  他对父亲的旧事心知肚明,而今他也终于走上了那条路——如今的谢佋和他,多像许多年以前他们的父亲。

  大概有些旧人与旧事,不是用来引以为戒,而是用来重蹈覆辙。

  如今情字是刀,他终于淋漓尽致的尝到了父亲所描述过的那种杀人于无形,诛心不见血,却直白地可以直接用宛如凌迟来概括的滋味。

  茫然间他连对错是什么都分不清了。

  “父亲……”他心里几乎是万籁俱寂地在想,“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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