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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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殷家的少主殷罗,和出身不凡言行也十分不凡的梁王谢昀,的确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谢昀十六岁初晓人事,十年来行走四面能留情八方,直接明言自己志在千人不愿成亲,视婚事如枷锁,觉得这玩意阻挠了自己寻欢作乐的阳关大道,当年和段家联姻也是她父亲一力促成,后来段家贪心不足,象没吞成,树没攀上,反倒把自己给作死了,打那以后梁王彻底一身轻了,王府至今后院空空,别说是正经主君,连个侍君都没有。

  总结来说就一个字,渣,是真渣。

  渣的让人五体投地。

  她与殷罗的过往却并非什么风流韵事,和谢昀这些年在外的经历比起来,简直是清白地不能再清白了。

  殷罗年少时曾是梁王伴读。

  甘露殿里有一块用天然玉石雕刻而成的玉床,初遇那年,谢昀就躺在上面,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服,干净的衣摆轻轻倾泻下来,涟漪似的被微风吹地轻轻荡起,她正在懒洋洋地眯着眼晒太阳,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看上去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然后她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殿里的殷罗。

  大她四岁的少女偏过头,原本那双懒懒半眯的眼睛几乎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亮了。

  下一刻,谢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翻身从玉床下来走到她面前,此人十足的流氓作态,将扇子在手里啪地一合,跟着就挑起了殷罗的下巴,语中带笑:“哟,哪里来的小美人儿。”

  殷罗眨巴眨巴眼,并没有气急败坏地让她把自己下巴上的扇子收回去,反而自己往后退了一下,将小身板挺地笔直,一板一眼地拢起自己的袖子,嫩声嫩气地对她行了一个挑不出错处的见礼:“臣女殷罗,参见殿下。”

  这小模样跟她那个三弟出奇地神似,简直是如出一辙,谢昀逗弟弟逗出了惯性,看见这种毛都没长齐却比谁都正儿八经的就忍不住想招惹招惹。

  谢昀对上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抵着唇咳了一声,硬是把自己扳成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微俯着身,笑眯眯地问道:“小姑娘,你知道这是哪里么?谁让你来的?”

  “知道,”殷罗道,“您是梁王,这儿是甘露殿。我……”她猛的反应过来自己的口误,略带稚气的脸上神色微窘了一下,忙改口道:“臣女是……是殿下新来的侍读。”

  谢昀眨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心道:“母皇说从世家子弟里新挑了个伴读过来,午后就会到甘露殿,原来就是她。”

  怎么都没人领着,还让她以为是哪个误入宫中的小姑娘呢。

  没人领着自然是有别的道理的——那时殷罗才十三岁,对于眼前这个风姿清越的梁王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第一眼只觉得这位殿下生的可真好看,长眉修目,谪仙似的,连嘴角笑吟吟的弧度都仿佛能让人如沐春风。

  一开始谢昀看在两个人并不相熟的份上,可能她还要点脸,言行并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地方,久而久之,便原形毕露了。

  就在某一日,殷罗放下手抄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殿下,您不习书么?”

  谢昀正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地道:“我在看啊。”

  说着,还向她隔空举了一下手里的册子。

  然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对殷罗招了招手,“和绮,过来。”

  待殷罗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她直接把殷罗拉在自己身前坐下,然后把她圈在怀里,下巴放在她肩上,指着书上那个问她:“都说你聪明,那么这个,你看得懂吗?”

  殷罗顺着她纤长的手指看过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昀的呼吸在她耳朵边一起一伏,她身上有种独特的兰香味,于是好似连呼吸都带着香,没一会儿殷罗便觉得耳朵有些热,谢昀在她耳边低笑了一声,不等她回答,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罢了,不荼毒你了。你这小家伙,读书读傻了,一点都不解风情。”

  殷罗:“殿下,我懂。”

  谢昀:“你懂什么?”

  殷罗顿了一下,用一种念书般字正腔圆的刻板腔调,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春宫。”

  谢昀诧异了一下,将那本内容不纯的书合起来随手扔在一边,然后才慢慢放开了捂着殷罗眼睛的手。

  她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实诚,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似乎很喜欢跟人腻歪,三两句不过便自然而然地把下巴放在了殷罗的肩头,两条手臂从背后虚虚环住她的腰,把她当成个有温度的抱枕似的那么抱着,看起来竟有几分顺其自然的亲昵暧/昧,好一会儿,谢昀才特别小声地嘟囔道:“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根本不喜欢读书,那些什么什么经,什么礼仪仁教兵法如云,书读的越多,就越是在给自己立规矩,条条框框地活着,人都死板了。”

  殷罗:“可是殿下刚刚看的书,又有什么用呢?”

  谢昀低低地坏笑:“你可以当成,我是在钻研房中术。”

  殷罗突然觉得自己在她怀里好危险。

  可事实证明,她的殿下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意思。

  身为侍读,自然是要和主子形影不离的,殷罗中间因故回了一趟家,再回到甘露殿的时候,谢昀就跟蒸发了似的不见了。

  后来她在偏殿的一角找到了谢昀。

  她找到人的时候,梁王正把一个少年按在墙上,埋头忘情地啃着他的脖子,面容姣好的少年半推半就,还没来得及彻底从了梁王,就从半睁开的眼里看见了不远处一个陌生的身影,水光迷离的眼睛登时睁大了,一瞬间恢复清明,本能地把他身上的谢昀往外轻轻一推。

  梁王意识到异样,回头一看,怀里的少年似乎是觉得被人撞破挺难堪的,清丽的面庞顿时一红,急忙跑了。

  谢昀的目光直接不偏不倚地撞入了殷罗眼里,被她撞破这样的事,居然不躲也不闪,只略微诧异了一下,而后便恢复了面色如常,反而还笑盈盈地对她道:“怎么是你。过来。”

  殷罗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眼睛里倒映出梁王的眉目身影,依旧是她认识的那个原封不动的谢昀,可这次殷罗却没动。

  “怎么了,你也想试试?”见她不动,谢昀语带戏谑地朝她走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在离殷罗半步的地方停下来,故意俯身往前凑了一下,作势要去亲她,殷罗顿时紧张地闭上眼睛,浑身猛的绷直,就听谢昀跟逗小猫儿似的,好整以暇地低笑了一声,站直身子,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你还小呢。”她说。

  明明近水楼台,按照梁王的习性,这个时间她的小伴读早就该被她连诱带哄地骗上床了,可三年过去了,她却一直都没对这个伴读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大概是殷罗在此事上太过单纯的缘故,谢昀实在是于心不忍,下不去手。

  殷罗十六岁那年,头一次针对这个问题对梁王提出了疑虑:“殿下,男女之欢,感触如何?”

  “……”谢昀正端着一盏茶,悠哉悠哉地呷了一口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肚,就被这石破天惊的一言呛地险些喷出来,咳得不要不要的。

  殷罗:“请殿下为我解惑。”

  谢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好半天,心想:“……也好,早些懂了,总不至于以后被人欺负。”

  然后她想了想,对殷罗说:“我解释不清楚,你要是真想知道,不如去倌馆青楼一类的地方,自己去体验体验。”

  殷罗低下头:“这样吗。”

  谢昀一脸循循善诱地点点头。

  她一边也挺好奇,一边又不怀好意地盘算着,若是把这个小姑娘拉入深渊,变成跟自己一样的人,那该多有意思。

  “我以后再去,”殷罗跪坐在她身边,“这件事不重要。”

  谢昀挑了一下长眉:“不,你既然问了,就说明很重要。”

  殷罗愣了一下,低头拧着自己的衣摆,过了好久,才小声道:“那也没有殿下重要。”

  谢昀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根本没把她这句话往心上放,在她见过的人里,万紫千红各有千秋,相比之下,殷罗实在是太平常,太不起眼了。

  她啧啧感叹,开玩笑似的说道:“你可以这么想,但你千万不能喜欢上我。”殷罗愣了一下,抬起了头,认真又疑惑地看着她问:“为什么不能?”

  谢昀的余光朝她瞥过去一眼,沉吟片刻,随便想了个理由来搪塞:“女人不能喜欢女人。”

  心里却在想:“因为你一看就是又正经又难缠的那一类,甩也甩不掉。”

  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没看见一旁殷罗懵懵懂懂若有所思的目光。

  疑惑的殷少主把自己锁在房里关了一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女人不能喜欢女人。

  如果不能,那她已经喜欢了,该怎么办?

  后来她终于又忍不住去问了谢昀,就被谢昀屈指弹在了额头上,哭笑不得地说:“这是你该想的事情么?我的意思是,不是你不能喜欢女人,而是你不能喜欢像我这样的女人。”

  殷罗似乎对这三个字有种异常的执着:“为什么?”

  谢昀语气霸道地敷衍道:“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不许问了。”

  后来谢昀离京,只草草跟她告了个别,殷罗从见到谢昀,直到谢昀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站在原地目送到那人消失,都没敢把心里藏着的那句话说出来。

  因为殷罗贴身跟过谢昀,跟的时间还算不上短,殷家主就时常怀疑她这个女儿会不会在甘露殿耳濡目染,被梁王带偏,殷罗便故意做出一副留恋风月的模样,可实际上,她对那里面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说不上喜爱,不论他们如何妖娆入骨,如何美艳动人。

  她只记得当年谢昀用手轻柔地捂住她眼睛的时候,手心里暖融融的温度。

  还有第一次撞破谢昀的好事的时候,她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就像被人掰开嘴硬是灌进去满满一碗的黄连,一路酸苦到了心里。

  她在挣扎,在默默等待的时候,她喜欢的人还正不知在哪个新欢旧爱的床上,春风几度,或男或女。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人从心底彻底根除。

  可谁知见了梁王,那些被压制被酝酿的念想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根本不是她说丢就能立刻当成包袱一样随手丢掉的。

  她看着已经呆愣在原地,满脸都是惊愕的谢昀,突然眼眶湿润地笑了一下:“应该谢谢你,忍住了没来祸害我,否则我早就是你玩腻后一脚踹开的人了,哪里还能喜欢你喜欢这么久。”

  谢昀:“……”

  谢昀这辈子喜欢过的人几乎数不过来,可能让她喜欢超过十天半个月的便已经是屈指可数,喜欢一个人喜欢十年是什么概念,这已经彻底超出了花/心菜谢昀的理解范畴,且超出的还不是一点半点。

  ……心里突然堵得慌是怎么回事。

  谢昀的神色就像被天上突然掉下来的西瓜当空一脑门砸了个头昏眼花:“等、等等……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殷罗:“……我倒希望是假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抹了一下眼睛,逼着自己装出个释怀的模样:“是你说你想知道,我才说出来的,你就当我在编故事,毕竟在你梁王的眼里,任何的喜欢只要超出一个月,就属于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谢昀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你不用担心我缠着你,”殷罗顿了一下,说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连跟我玩玩的兴趣都没有,我不会求着你接受我,我已经犯贱犯了十年了。”

  “……别说了,”谢昀心里越来越像堵了块挪不开的大石头,巨大的落差让她脑子里乱糟糟糊成了一团,过了好半天,她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只有一句,“……对不起。”

  “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殷罗轻声道,“让我彻底断了这念想,好不好。”

  她又躲回了被子里,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隔绝一切悲伤的源头,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刻意压制的低泣声。

  谢昀哪儿还走得了。

  她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百般愁肠愁更愁,哪怕真如殷罗所说,对她没有半点燕好之意,可这样的感情摆在面前,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毫不动容,说完全没有触动,那似乎不太可能。

  谢昀突然扑通一声,对着殷罗的床前跪了下去。

  “……对不起,”她声音有些发涩,“我……我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

  “我,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喜欢我喜欢这么久,不是狗皮膏药,真的不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混蛋,我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混蛋,我不该在你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去撩拨你……我不该无视你的心意,你让我怎么样都行,你……”

  谢昀根本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怀揣着这么一份感情捱过整整十年的。

  殷罗最后直接大哭了起来。

  “你能不能走……”她的哭声从被子里传出来,闷生生的,“你别再说了,你能不能离开我,我已经……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别说了……你走,你走好不好……”

  “你走啊……”

  她把自己蜷在被子里,不受控制地一直哭,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就像乍然找到了宣泄口似的,一股脑全都倾倒了出来。

  为什么一个女人不能喜欢另一个女人?

  ——因为等到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么强烈而痛苦。

  她规规矩矩地长大,规规矩矩地将世俗伦理记在心里,可这一切都在十三岁那年,在她对感情还懵然未懂的时候,被一个叫谢昀的人彻底颠覆了。

  白纸一张的少女被泼上深厚浓重的一笔黑,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日的推移,她因此生出的哀愁凄恻,慌乱无措,在一日复一日的抵抗和默认里,从歇斯底里到恶化成魔。

  可是这些都由谢昀而生,却与谢昀无关。

  她心里没有条条框框的拘束,她比殷罗要坦诚要炽烈地多,她那么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自己的状况,并且将其发扬至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所以她也注定不会被一样感情所困在一方天地。

  她习以为常的爱情观已经打碎了一些东西,变得荒唐凌乱,让人难以理解。

  正因如此,她也无法对殷罗感同身受。

  殷罗不愿意拿自己的感情去绑架谢昀,要求她对自己怎样怎样,说白了,本就是她一厢情愿。

  前一刻还在嘲笑弟弟,自以为是天上地下头一份儿潇洒到不会为红尘所困的人,这一刻却因前所未有的罪恶感,浑身上下,连一根指尖儿都在止不住地哆嗦。

  怎么能这么难受呢。

  现在想想……她都对这个人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啊。

  谢昀说完那些话,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想隔着被子抱她一下,可是想到殷罗刚才说的话,她又立刻犹豫了。

  她爱自己,这爱让她心力交瘁,让她太痛苦了。

  谢昀心想:“我这么做,不是更把她往泥潭里面推么。”

  于是她又把手缓缓撤了回去,脚下却宛如坠了千斤重顶,艰难地往后挪了几步,退离床前,表情说不出的酸涩,最后掉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纵然桃花肆滥,却无一坚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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