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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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这死瞎子!”隔着门板,只听尹盛破口大骂,“一个字都不往外吐,铜齿钢牙也就罢了,命也是铁打的不成?!”

  又一道声音十分狗腿地说道:“大人别慌,我……”

  还没说完,就被跳脚的尹盛劈口打断:“你知道个屁!我不慌,等脑袋掉了再慌吗?!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顿了一下,语气森然地道:“除了舌头,别的都不用留着,她这次不说,就割了她的耳朵,下次还不说,剁了她的脚!另外,留神着别让她死了,误事!”

  “是是是,小的明白。”

  秦岫早年在自家私牢得以练就一身十八般折磨人的手法,绕是样样残毒,却也没试过什么“割耳”“砍脚”诸如此类,若非血海深仇,她都习惯给人留个全尸,何况她如今也算是金盆洗手。听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凉气从脚心一路直窜脊梁骨。

  这个节骨眼上,能让尹盛如此暴跳如雷火冒三丈,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怕也只有柳怀安了。

  玄衣卫分署离这里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个地方她已经没耐心再待下去了,已经和尹盛周旋的够久了。魏婉秋那些人都在等着她回去做主,还有谢倓……被连累,被困在王府连门都出不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速战速决,今晚务必事成回京。

  既然已经知道了柳怀安的下落,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拖住她们。

  秦岫深吸一口气,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然后抬起脚,猛的发力,将那扇严严实实的门给踹地嘭一声响,霍然从里面打开,又出于惯性而小幅度弹回来些许,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谁?!”正在说话的二人齐齐回头,除了一脸怒容未消的尹盛,另一个正是她的心腹,那晚秦岫曾见过,立刻就认了出来。

  看见自己派去找的人毫无预兆地出现,还是在这个地方,那个“谁”字刚刚喝出,尹盛下意识一愣,眼睁睁看着秦岫缓缓收回长腿,冷若冰霜地走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尹盛总感觉这位的眼神跟刚见那会儿不一样了。屋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照明的东西,只有西墙开了一扇高挂的小窗,月光冷冷清清地透进来一束,惨白地近乎泛蓝。

  真是像极了一个昏天暗地的牢房。

  秦岫的眼睛在黑暗里不怎么管用,略有些视物不清,那束月光便像及时雨般起到了十分微弱的作用,她借着那点子亮,看见不远处一个跪在地上的人形轮廓。

  秦岫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而看向尹盛,笑了笑:“原来尹大人在这里,叫我好找。”

  “……”尹盛原本要说的话就这么被原封不动地堵了回去。

  分明那个被找的是她才对吧?!

  尹盛虽然脾气急躁,稍有不顺便喜欢动辄爆粗,可也是个人近中年的老狐狸,立刻上来笑呵呵地打圆场,试图转移秦岫的注意力:“是我的疏漏,叫两位受惊了,我现在就回去,着人另外安排厢房。”

  秦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演,接着演。

  门都给他们锁了上去,还专程把守夜的也调走了,说不是故意的秦岫都不信。

  见秦岫没动静,尹盛心中暗自咬了咬牙,面上仍旧是一派和颜悦色的笑:“怎能让您踏足这种地方,我正好有话要和大人说,嗯……咱们不如出去谈?”

  秦岫想知道她到底还能装到什么时候,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出去的迹象:“就在这儿说。”

  尹盛嘴上答应,却对一旁的心腹悄悄使了个眼色,心腹跟在她身边已经四五年了,立刻会意,十分有眼力劲儿地赔着笑说:“那小的先出去。”

  “都别动,”秦岫冷冷道,“谁动,我削了谁的脑袋。”

  眼看她的手已经扶上了腰上的剑柄,似乎是打算言出必行,尹盛瞪着眼睛,不再装模作样地客套,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先看看这个,”秦岫从怀里将玉令拿出来,“认得这是什么么?”

  尹盛定睛一看,当下认了出来:“……我们王爷的令牌。”

  秦岫心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们王爷,你们王爷现在让害得门都出不来,外头一堆大臣上奏说他监管不力要削了他的爵位,本就是个挂名的没什么实权,你作孽作到他头上真是好一个审时度势用心良苦啊。

  秦岫将那玉令轻轻放回了心口处,当下就给了尹盛一脚,比方才踹门的力气还大,力道直冲腹部。

  尹盛哀嚎一声弯下了腰。

  旁边心腹吃了一惊,大呼小叫地去扶尹盛,顺带给了秦岫一声怒吼:“你干什么?!我们大人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么?!你……你这是恩将仇报!”

  “哪里做的不好,你们心里不是最清楚么,”秦岫逼近,“身为帮凶,难为你到现在底气还这么足,玄衣卫办事,还从没有人敢问,干什么。不过你既然问了,我说说也无妨。”

  她掸了掸衣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如你所见,揍人。”

  心腹一噎,还要说什么,就听秦岫冷冷道:“眼睛瞎了就挖下来,再他妈多嘴一句试试,你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一个没身份的小喽啰,区区一条狗,也能对我大呼小叫了?真不怕我摘了你的脑袋?”

  对这种垃圾,还有什么心慈手软的必要。

  这人原本也有两下子,只是武功不济,加上心虚的缘故,再一听她居然是玄衣卫,传说中无比凶残,杀人不眨眼的玄衣卫,方才还气急败坏叫嚣的心腹立刻萎了,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尹大人怎么不说话?”秦岫一字一顿,字字都咬着冰渣子往下掉,“有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没胆子认?你们不是特别胆、大、包、天的吗?”

  从“玄衣卫”三字出口,尹盛就知道这事是肯定瞒不住了,搞不好,已经连女皇都知道了!

  所以这人压根不是普通的官员,根本就是为了麻痹她而做的假象!

  尹盛抬头,目光如寒刺,像个被惹怒的河豚,她突然大叫一声,霍然挣开心腹的搀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上来,一副要和秦岫鱼死网破的架势,被秦岫抬起手一巴掌甩了过去,她自方才起就心有不平,越想越觉得委屈了谢倓,一股越烧越旺的愠怒全都山洪似的爆发在了这个耳光里。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要为这两个东西闯下的祸背负后果,被迫推到风口浪尖。

  那帮子唾沫不要钱,抓着错处就不放的口若悬河的御史,好容易抓住了长乐王的把柄,还不知道要把他欺负成什么样子。

  秦岫:“割掉耳朵?砍去双脚?我瞧着尹大人方才嚷嚷的倒是很大声,是不是也喜欢?我给你个错不再来的机会,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言行一致地将剑抽了出来,拿在手里,锋利的冷刃对着尹盛那张脸缓缓拍了两下,“嗯?”

  一旁的心腹瞠目结舌,心惊胆战地咽了一口口水,默默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垃圾,”秦岫冷冷地鄙夷道,“脏了他的地方。”

  她的确有伤在身,也容易体力不支,尤其是在心绪起伏过大之后,便会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疲累,可那把怒火在心里一边烧着一边添柴,到现在竟也没有感到多么体力不支。

  心腹见状,也不管什么主仆忠心了,小命要紧,拔腿就要往外跑,秦岫制住尹盛,人并未动,手里的剑骤然脱手飞出,铮然一声钉入墙里,心腹只来得及瞧见一道寒光在面前划过,险些迎头上脸地撞上去,待瞧见那剑插入墙面时令其裂开的蛛网状裂纹,当场就软地瘫了下来。

  一点小伎俩就吓成这样,这种胆子还敢出来为非作歹,就叫秦岫只剩冷笑了。

  一个手刀劈在后颈,尹盛立刻烂泥似的软在灰尘遍布的地上。

  ……那股腥甜就在这时,十分不合时宜地涌到了喉头上。

  秦岫僵硬地在原地顿了一瞬,再次狠狠地将其压了回去,很显然这次要比上次更加费力,她甚至觉得自己咽下去的不是一口血,而是吞了一把钝了的刀,带着生锈的味道划过心头,眼角疼地轻轻一抽。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迈出脚,缓缓走到那边被铁链拴住四肢,动弹不得的柳怀安面前。

  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两道血痕从眼角蜿蜒而下,自脏污的双颊一直滑到下巴,血迹干涸,红得已经发黑。

  不仅如此,她浑身都伤痕遍布,几乎见不到一片完整的皮肉。

  秦岫看着那伤,心里有些发酸,压抑地难过,放轻了声音焦声低唤:“柳大人?柳大人?”

  就如尹盛所言,柳怀安被折磨的太久,意识已经处于半崩溃半清醒的状态,那些人或许也曾这么把她叫醒过,柳怀安的第一反应便是往后狠狠一缩,手脚剧烈地哆嗦起来:“谁……你是谁……”

  “……我是陛下的人,”一见人有了反应,秦岫大喜过望,连忙道,“我看了你的折子!我是从陇京来的。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陛下的人?”柳怀安愣了一下,突然急切道:“你是陇京来的……真的么?不是尹盛派来骗我的么?”

  秦岫用剑将锁链撬开,柳怀安身上伤痕遍布,她想扶着都没地方下手,最后只能挑了伤处最轻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身子,不至于让她精疲力尽软倒下去:“我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查明事因,还长乐王一个清白。”

  “我叫秦岫,”她低声说,“是玄衣卫。”

  这个时候,怕也只有亮明身份,才能叫人信服。

  “玄衣卫……你是玄衣卫?”柳怀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陛下看了我的折子对么,是她让你来的……还有王爷,你拿着王爷的玉令……我都听见了。不枉我……”她哽咽道,“不枉我……”

  不枉她为臣之心,不枉她受尽折磨,坚守到了今日。

  “这位……大人,”柳怀安声不成声,“我暗中搜集的所有证据,都在……在我家。”

  秦岫一愣:“可是我听尹盛的心腹说,她们在你家找了三遍,都不曾找到。”

  “只晓得挖地三尺……是找不出来的。”柳怀安虚弱地几乎只剩下气音,秦岫只能将耳朵最大限度地凑上去,才勉强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音,在秦岫未曾察觉的时候,身后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人。手中执剑,直接从秦岫肩头上方横刺过去,穿透了柳怀安的胸背,一剑送了柳怀安彻底归西。

  温热的血液溅到秦岫脸上,她保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愕然地看着满身伤痕柳怀安被一剑毙命,身上原有的血污被源源不断的新血盖上,鲜红刺目。

  她骤然反应过来,身子往旁边迅速一转,那把剑又有了动作,直接擦着她的脸而过,险些在脸上也豁开一道血口子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在柳家遇上那人,她急喘一口气,开始心浮气躁。

  料到了他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料到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奉殿下的命令,”那人依旧是夜行黑衣,黑巾下的嘴唇不紧不慢地蠕动几下,森然发声,“暴露之前,务必灭口。”……殿下?哪位殿下?

  他突然把剑倒过来拿在手里,剑尖朝下,狠狠地刺向秦岫的心口。

  ……离刺穿皮肉只差半寸之遥的时候,剑刃被她空手抓住,被迫停在半空。

  秦岫咬紧牙关,背后已经被逼在墙角退无可退,恍惚想起,自己已经有三年五载都没再遭遇过生死威胁,最近的一次,也已经是四五年前。

  僵持之下,那把剑已经有小半截没入了皮肉,秦岫近乎力竭。

  她唇角溢出了血。

  手掌仍旧在死死抓着那把剑,掌心也在流着血。

  剑的位置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偏离了心脏,没入的深度也并不深,可她看起来就像受了重伤的样子,神色间已经隐隐有了痛苦之色,鲜红的血和苍白的脸形成鲜明而惨烈的对比。

  血滴到地上,啪嗒一声。

  秦岫咬着牙,用尽全力将那把欲图夺命的剑缓缓外抽,待剑尖被迫退出皮肉,再往旁边狠狠一拧,不管手掌如何剧痛,趁那人偏了一下的空当,抬腿朝他膝盖用力一踹,膝盖是人体弱处,那人重击之下被迫往后一退,停稳的时候左膝感到一阵强烈的剧痛,甚至整条腿都有些打颤,险些支撑不住跪下来。

  秦岫趁机站起,直接赤手空拳地朝那人迎了上去,一招可实也可做虚,那人抬剑欲挡,慌张狼狈之余本能地做出反应,根本来不及有心思往其他地方想,秦岫反应十分敏捷,趁他短暂分神的空当,当下改了方向,在他膝盖又是重重一击。

  黑巾里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击之下,有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秦岫只觉眼前开始忽明忽暗,带着无比磨人的眩晕感,胸口的衣衫已经被血迹洇透了,她扶着墙,力竭的四肢已经难以支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终于低头吐出了一口腥甜的血来。

  谢佋就在这时带人破门而入。

  他一推门就看见秦岫十分狼狈地抬起手,要去擦嘴角的血迹,谢佋走过去蹲下来,从怀里拿出帕子递给她:“用这个。”

  秦岫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她像是出现了幻觉,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方,六神无主地盯着那方月白色的帕子……和那只手,良久,一声不受控制的呛咳打破了这阵沉默,将她从错觉的边缘拉了回来。

  “……多谢殿下。”

  “大人!”身后一众玄衣卫蜂拥进来,为首那人冲她施礼,秦岫借着谢佋的力站了起来,有些凄惨地苦笑:“让各位见笑了。”

  分署算是长乐一郡独有,极少和陇京的同僚们一同办事,勉强算是互相协助的关系,自然也归暗邸管,这些人没见过她,对上任的总司陆云纾倒是有些印象,只是听说新任这位出身世家,身子虽然不怎么好,却是扳倒了陆云纾才升上来的,女皇也越发看重,眼下也算百闻不如一见了。

  那人正色道:“大人有何吩咐。”

  “去柳怀安家,仔细搜查房顶,另外……找个清净的地方,把人埋进去,”秦岫抬起手,撑着力气往身后指了一下,“还有那两个……绑好了,带……带回去。”

  仿佛说话是件极耗力的事情,秦岫的眼皮子重的很,话音刚落,双目就阖了上去,一头栽进了谢佋怀里。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秦岫的视线里一片迷蒙,就好像有人在眼前蒙了一块半透明的白布,迷蒙间眼前出现一角飘着云的天空,秦岫的意识刚有清醒的迹象,浑身的不适感便开始伴随着意识的复苏,越发清晰地涌了上来。

  秦岫动了动嘴唇,嗓子因干涩而有些发声困难,她的喉咙受过伤,小时候遭人暗算,喝的治病药中被掺了虎狼之药,十分烈性,所幸她只在秦徽的压迫下喝了一勺,其余的全给偷偷倒了,躲过了被毒哑的命运,然而孱弱之身还是没能遭住,病没治好,反倒坏了嗓子,导致声音听起来又低又沉,不复清亮,此时更是沙哑:“……天亮了么?”

  这声音听起来实在太过艰涩枯竭,谢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神的空当,秦岫已经支使着自己隐隐酸软的胳膊,动作迟缓地支起了上半身,靠在了车壁上。

  谢佋连忙用马车里自带的茶具给她倒了杯水:“嗯,已经快中午了。”

  秦岫接了过去,道了声谢,用这水润了润自己的嘴唇和喉咙。

  她恰好瞥见了谢佋的神色,他身姿端正,衣净冠整,看似如常,脸色却一点也说不上好,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不去看秦岫,也不主动说话,就盯着面前的茶具静默入定。

  秦岫本能地感到一丝反常,虚弱地牵着嘴角笑了一下:“殿下这是怎么了。”

  谢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垂了下去,云淡风轻地道:“没什么。”

  怎么了?居然还问怎么了?!

  身骨虚弱成那个样子,居然什么也不说,还敢强行动用内力!

  尹盛再怎么弥天大错,那也是朝廷来管,用得着她出手教训么?!若非当时心力耗损,至于后来遇上刺客受伤么?!

  谢佋深吸一口气,一边强迫自己不去想,一边不受控制地转过头,问道:“伤口还疼么?”

  秦岫愣了一下,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伤,下意识朝心口一摸,立刻感受到了厚厚一层纱布。

  她顿了一下,说道:“原本也没多深的,已经好多了。”

  谢佋点点头,又没话了。

  秦岫迟疑不安地问道:“这伤口……不会也是您给我处理的吧?”

  谢佋手里的杯子险些摔下去。

  他的脸立刻染上一层薄红,又羞又怒地说:“你不要乱想,不是我,那个地方……我一个男人不方便,找的大夫。”

  严格来说虽然二人都不会吃亏,但到底是私密处,若真要自己来,一来谢佋总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二来……此人身段清峭,怎么说他也是个正常男人。

  秦岫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可却十分会看人脸色,见好就收地笑了笑,转头盯着车顶,百无聊赖地发起了呆。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那个问题,殿下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谢佋僵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有那么重要么?”

  “我既然承了别人的恩,总不能连愿因是什么都不知道,况且,我也想确定一件事情。如果和我想的不一样,那我们以后……便也不能再见面了。”她轻声说着,目光从车顶轻飘飘拔下来,朝他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头。

  谢佋:“……”

  “……我还是有些说不出口,”他几乎不敢直视秦岫的眼睛,“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你真想知道,能不能把手伸出来……递给我。”

  秦岫依言照做。

  他将那只手接入手里,轻轻托在掌心,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小心又小心地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说:“就是这个原因,你明白了吗?”

  上方的人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在震惊,他低着头,他看不到,也不敢去看,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把耳朵也捂起来,不去听那些可能会让他失落伤心的言语。

  哪怕高贵如皇子,在有些人和事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他在忐忑什么呢。

  他犯了错,他渴望被原谅,所以才会在这一刻卑微不堪。

  他不想叫秦岫恨他,觉得他恶毒,觉得他心思阴沉,无可救药。

  “……嗯,明白了,”秦岫低笑道,“和我想的一样,那么我能不能问一下,是什么时候……”

  “很早的时候了,”他说,“你大概已经忘了,很早的时候,我就见过你的。”

  他这才有勇气抬起头,和秦岫的目光对上,他终于说了出来,可这一刻非但不觉得轻松,心里反而越发沉重了。

  秦岫没言声,把自己的手缓缓抽了出来,谢佋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眼里慢慢黯淡了下去,然后他的脸就被捧住了。

  那只手伸到男人的脸上,指腹在他眼下轻轻摩挲。

  “没关系,”秦岫轻声说,“总归也不算太晚。”

  说这话的时候,她支着上半身靠在车壁上,神色还在虚弱着,淡如琥珀的眼瞳里提不起什么神采,车帘却在这时十分应景地被风掀起来一角,那一角里有大好阳光措不及防地投进来,不偏不倚地照亮了她的小半张脸,于是眼睛也一时间跟着亮了起来,乍一看深邃绝美,十分惊心动魄。

  而她的目光从一始终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不曾偏移半分。

  专注地令人心尖发颤。

  谢佋试探着朝她伸出手,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还有那些话,是他朝思暮想了数年之久的,短短几天,居然就成真了。

  虚幻而不真实。

  “这一定是我的错觉……”他一边六神无主地喃喃自语,一边顺从内心抱住了秦岫,像是要证实这一切,她的身体很冷,刚开始贴上去的时候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可是时间久了,就能像冬日回暖一样,感受到十分微弱的暖意。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时候,实打实的温度让他得以告诉自己这都是真的,心里的欣喜潮水一样铺天盖地涌上来将他淹没,他的反应也十分克制。只是浑身都在难以自抑地颤抖,他抱着朝思暮想的人,一时间连自己期盼这一刻期盼了多久都忘了,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良久,他才稳住了自己快要飞出去的三魂七魄,轻声说:“我很开心。”

  秦岫笑了笑:“我也是。”

  她的语气轻柔至极,可眼底深处却仿佛结着一层薄霜,冰冷地如同她的人,看不见丝毫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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