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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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秦岫整个人都炸开了。

  她骨子里全是隐忍,刀枪剑戟都打不弯的脊梁骨出乎意料的坚韧,勉强支撑着站稳,方才来时的惊骇和慌张此时全都凝聚成了铺天盖地的血气,心中越是惊涛骇浪,面上越是平静到无以复加。

  覃步胭闻声回头,面上凶色一闪而过,见是她,先是一愣,而后居然还能笑出来:“阿泠,怎么是你啊。”她扬了扬手中的血剑,“醒了正好,你看,血债血偿,我做到了。”

  她的脸上有一道血痕,似乎是溅上去的。

  秦岫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跟着这副躯体遭受了一次千锤百炼,否则她是怎么做到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的,就这么短短几时,她已经在心里将覃步胭碎尸万段了千百遍,还能不知从哪个旮沓里强行拉出来一丝理智,在那张不属于她的脸上牵扯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嗯,醒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主动伸手从覃步胭手里接过那把剑,语气轻柔的不像话:“七姐……辛苦了,我替你拿着吧。”

  覃步胭不疑有他,顺手将剑递过时讥诮道:“总算出了口恶气,阿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快。”

  对方抬头看她一眼,眸光和手腕齐齐骤然发狠,话音刚落,那把没什么温度的长剑被埋入温热的心口,瞬息之间已经又吊了一个亡魂。

  覃步胭本能地瞪大双眼,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对她笑脸有加的“好妹妹”,怎么下一秒就能眼都不眨地贯穿她的前胸后背,那力道几乎是随着兵刃迎面砸过来的,擦着肋骨而过,让她脚后跟擦着地面退了半步,上身却不由自主弓了起来。

  那薄刃在心口打着旋儿狠狠一拧,像是强塞进去的绞肉机,连皮带肉,骨头仿佛都被拧碎了,登时如开闸一般血如泉涌,心口处的大红喜服又被染上深深一层血色,看着就像胸前炸开的红花。

  死不瞑目的人连句遗言都没能说出来,神色定格在惊恐之间,头失了支撑,往肩头一歪,大到四肢小到十指,全都蔫儿了似的垂下来,血淋淋地挂在那柄剑刃上。

  死状任谁见了都要说声好不凄惨。

  她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任由那具可怖的尸体倒在地上,胸口的长剑半截埋在皮肉里,半截高高竖起,瞧着就像个黄土里草草立起的墓碑。

  屋里唯一的大活人行尸走肉一样,几乎是拖着脚步往前走,甚至都没发觉走了几步,膝盖撞上了床沿才停下来,发红的眼眶像是含了千言万语不得诉。

  少年的盖头还没掀,胸口开了一朵一模一样的血花,人已经毫无声息了。她死死盯着那个血迹干涸的窟窿,觉得自己身上好似也被人捅了那样一刀,须臾,喉间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呜咽。

  她来的晚了。

  这少年自出生起就养在顾研膝下,她当时那么狠心地不留情面,上门就把他的生父扔进了三十六阵,惨叫声连绵不绝地响了一天,她在暖阁嘻嘻哈哈地陪秦衍玩儿了一天。连秦贤都不曾放在眼里,却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就迁怒和隔阂他。

  她力竭于此,本以为家中终于能出个实实在在的干净人儿,平静安稳地过完这辈子,她积了德,以后也就能心安了。

  或许是孽多于德,又或许天意弄人,竟残忍至此。

  她怔怔地面对着秦衍的身体出神,好半晌,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杂乱无章的掌纹交叉相错着映入眼底,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少主头一次想到了“报应”两个字。

  她像是被踩中了痛处,又似被扒开了仅剩的那点子和善的软肉,心中悲痛之际,又不可抑制地喷涌出些玉石俱焚的怨恨来——管他什么报应,她生来轰轰烈烈一副反骨,又造了累积成山的一堆杀孽,早把自己的一条薄命看的又硬又贱,就是要和这所谓的天意报应对抗到底的。走之前她将那把冷剑从死人胸口往外一拔,冷刃被灌入内力,直往而下,利落干脆地咔嚓一声,底下的人已是尸首分离。

  她弯腰将那玩意儿拎入手里,也不嫌脏,一手提着被血冲刷了数遍的长剑,活像地狱罗刹,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

  到了傍晚,两个门徒说说笑笑,结着伴儿从校场出来,途径大门,其中一个正扭头和另一个说着什么,随后脚步一顿,远远望见大门前似乎高高挂着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风吹也吹不动。

  她连着捣了几下另一个人,示意她往那边看。

  两人把眼皮眯成了一条缝,只能看得清随风飘摇的凌乱细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惊疑。

  片刻,走到跟前的两个人险些肝胆俱裂,屁滚尿流边跑边叫:“门主!门主!”

  深秋的梧桐叶泛着黄,弱不禁风地挂在枝干上欲落不落,冷风毫不留情地送来一片萧条,连着高大的枝干都仿佛跟着憔悴了不少,叶与叶摩擦发出沙沙低语,在墙壁上映出耳鬓厮磨的影子。

  敬思殿四年如一日地没发生什么变化,高墙与砖瓦堆砌出的华丽像豢养金丝雀的牢笼,寂静地无人问津。窗前端坐的青年望着那轮渐上枝头的冷月,眼中的寂寥和夜色一样抹不开化不掉。

  这座宫殿和它的主人一样安静,安静了许多年,却总是三翻四次被人打破,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外来的热乎气,却又一朝被打回从前了。

  门被突然推开,却并不见人,血腥气率先钻了进来,被屋中暖意熏了个四散弥漫,神思漫游的长乐王不由得皱起眉来,问了一句:“谁?!”

  无人应答。

  屋中的灯烛被突然灌入的冷风吹地左右摇摆了一下,又欲灭不灭地昂首挺胸,周遭重新归于平静,让人不由得怀疑是否有鬼魅趁夜外出,提着脚不怀好意地飘过长乐王的屋前。

  他上前看了一眼,没见着什么人,若不是空气中残留的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倒真像是风大被吹开的。

  长乐王带着满心疑惑,又踏出来看了看,目光在那株遮天盖地的梧桐树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确信这次真的不是自己没留意,而是根本没有人来,落寞地笑了笑,转身进屋,关门的时候力道不由加重,像是要把自己疯长的思绪也一齐关在门外,神色几分自嘲。

  带血的手指抚过身下冰冷的琉璃瓦,轻柔地像是抚过什么人的脸庞,然后她缩了一下手,像是怕自己脏了这个金砖玉瓦的世外桃源里住着的人,下垂的眼睑遮住苦涩,长睫刷过月光,在眼下投了一片根根分明的阴影,越发显地肤色苍白,近乎透明。

  她捂着脸,指缝间透出一丝苦笑。连这声苦笑都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那样虚弱无力,整个人疲惫地仿佛要化作一股虚无缥缈的清风。

  她在外面杀红了眼,方才心浮气躁,脑子里来来去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想见谢倓,想抱他,想把这些年她的一切全都挖心掏肺地交代清楚,然后不由自主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想都没想就推开了门。

  那些呼之欲出的感觉被她及时收了回来,强行塞回身体里,在长乐王没来得及发觉的时候骤然退回到黑暗里,连带着一身活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血污。

  “快了,就快了,”她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别人,又轻又低的喃喃自语道,“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该怎么面对你,等我回来,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我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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