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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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秦岫的头毫无预兆地垂了下去。

  真如谢倓所说,她就像一块脏污的破布一样挂在那里,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连言语也一同失去了,半天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动一下。

  谢倓:“……秦岫?”

  他犹豫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来,这念头驱使着他,鬼使神差一般,谢倓缓缓抬起手,手指放在秦岫的鼻下,探了片刻,谢倓通体发寒,眼里跟着露出了惊愕来。

  死……死了?!

  谢倓的脑子里瞬时陷入一片空白,只觉得有根弦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啪一声崩裂了,他的脑袋里骤然轰一声巨响,阴沉的地牢竟然让他有种昏天暗地的错觉,除他之外,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的活物。

  包括他眼前这个人。

  谢倓的耳朵嗡嗡直响,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凑近秦岫的胸口,逼着自己稳下心神,凝神静气地去听秦岫的心跳。

  片刻之后,他突然猛的掐住了秦岫的肩膀,用力晃了几下:“喂……睁开眼睛!”

  “给我睁开眼睛!”

  那人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哪怕一个最细微的吐息起伏都没有,他突然在铺天盖地袭来的慌乱中意识到一件事,那件事已经发生了,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发生了,并且容不得怀疑。

  可是他不肯相信。

  他不相信那人又一次把他扔下了。

  狱卒正在牢门前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突然听见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朝里面一看,顿时愣了一下,随后慌忙上前道:“殿下,这女人……”

  谢倓一脚将人踹开:“滚!”

  他怀里抱着的正是秦岫,谢倓出了大牢,一时间茫然到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把人带回了自己的王府,将秦岫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你在骗我,”他紧紧握着秦岫的手,忍不住哽咽了,“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我不嫁了,我不嘴硬了,我再也不说恨你了,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他哭道:“你看我一眼啊……”

  他这辈子最怕生死,所爱之人却都以这种方式离他而去。

  谢倓将脸慢慢埋在秦岫摊开的手掌心里,忍不住低低呜咽起来,他跪在那里,垮下来的肩膀轻轻颤抖着,就像一只什么无助的小兽。

  心中蔓延上来的痛苦一如往昔,父亲死的时候,兄长死的时候,他都是亲眼目睹,而今喜欢的人也没能逃脱这样的命运,谢倓几乎是心如死灰地想,干脆自己也死了算了。

  他手中所握之物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件稀罕的,大都可有可无,细数起来,命里唯一的挂念除了父亲的仇恨,竟然只剩下秦岫这个人。

  他的思绪起落都与这个人息息相关,占据了他生命里大半部分的光阴,他也想过,就算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不是秦岫,他也难以将这个人彻底从生命中剔除出去。

  嘴硬的人,大都是最心软,而又怀着不甘的。

  可是现在,他与这个人的一切都被剥夺了,那些他曾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过的,就连破碎也会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收拾起来深深埋藏的东西,化为虚无时总是快到让他措不及防,什么都没了。

  他哭了不知有多久,肩膀上被人轻轻放上来一只手,然后是一声温和的,饱含无奈的叹息:“端容。”

  谢倓缓缓回过头去,透过满眼的泪,看见了秦淮的面容——她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虽然回宫的时间短,与他接触的次数也不多,可谢倓能感觉得到,她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他的话里还带着无助极了的哭腔:“长姐……”

  秦淮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她的神色同样复杂的还有紧随其后而来的定平侯秦尧。

  秦尧沉默了一下,问道:“长渊人呢?”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床榻上几乎可以称得上血肉模糊的秦岫,绕是秦尧这些年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死人,众多阴毒手段都集中在一人身上的还是前所未见,她快步走上来,头一件事便是去探秦岫的鼻息。

  她和谢倓一样,都保持着这个姿势几乎一刻钟的时间,最后手指微抖着收回来,面色凝重,嘴唇紧抿,似乎是不敢相信,不自觉低声说了一句:“怎么可能……”

  在场之人见状,对秦岫的状况也都心知肚明,谁都没说话,屋中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好半天,秦尧才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她这句话音刚落,谢倓便扑通一声,直接给秦尧跪下了,声音颤抖着说:“求您救她!”

  定平侯吓了一跳,一脸折寿十年的表情:“……救是一定会救的,殿下还是先请起吧。”

  同时又在心底怀疑道:“这小子八成和长渊有一腿吧!”

  秦尧立刻转头对外吩咐了一句:“带回侯府。”

  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随之进了门,上去就要把秦岫抄起来。

  谢倓伸手将那人一拦,哽着声音道:“我来。”

  然后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了起来,秦岫身上的伤口太多,又多又深,让他想避开都几乎找不到地方下手,哪怕她现在……是具尸体,谢倓也怕不小心弄疼了她。

  一路上他都抱着人,片刻也没撒手,忍不住的时候就低下头去,用额头贴着秦岫的额头,旁人面前,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眼泪却都吧嗒吧嗒地砸在了秦岫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

  对于如何将人救活过来,秦淮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些,直到她看见秦尧取来良宵,那个猜想便更加确定了。

  秦家常年与毒蛊一类外人眼里的邪物打交道,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守着的宝物,便是佛生塔里那只传说中的的蛊王。

  蛊王不死不灭,最神奇之处在于它可以吞死气而吐生息,得以养肌复骨,活血除伤,修五脏炼六腑,活人长命百岁,死人死而复生。这才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对秦家又是怕,又是费尽心思地想要接近。

  看样子,秦尧是打算动用这个东西来救秦岫了。

  蛊王是阴物,只能作为媒介来使用,所吐之生息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而是以其血亲为炼鼎,取其阳气,再种到以死之人的身体里。简单来说就是“以命换命”。

  如果是皮肉已经腐烂成了飞灰,只剩下一具孤零零的白骨,哪怕蛊王也无能为力。

  蛊王吸取活人生息需要半个月,这半个月为保存完好,需得把秦岫的身体放在极寒的冰室里。

  秦尧取了良宵过来,才要走的时候,她经过谢倓的身边,看了看这个澄澈貌美的青年,顿了一下,面色凝重地对谢倓道:“微臣斗胆说一句大不妥的话,虽感激殿下将长渊带出,可您此举,与劫狱无异。”

  “我知道,”谢倓垂着眼睛,低声说,“我回去就向母皇请罪,不会连累旁人,她……就劳烦您照顾了。”

  秦尧:“她是我亲侄女,殿下大可放心,只是……”秦尧是个直肠子,喜欢直接把话撂到台面上说,她又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您也清楚,我秦家与皇室势如水火,殿下与长渊,只怕是……”

  谢倓:“……我明白。”

  秦尧话里惋惜的意味太明显,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来她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定平侯不仅语气惋惜,心里也是真的惋惜。

  若是秦岫现下就在,秦尧定要拍着她的肩膀大呼三声侄女好本事!一出手就捞了个皇子过来,还他娘的这么痴情!

  定平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没爱过人也没成过亲,这大半生都搭在了家族与边疆的诸多乱事上,吃了十多年的黄沙血阳,因此所见所闻过的佳情轶事都少的可怜,人虽然已经被磨砺成了一块刀枪不入的石头,在此事上居然是难得的心软,见谢倓虽然嘴上说着知道,眉梢眼角却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失落来,秦尧就觉得自己被实打实的感动了。

  秦尧笑了笑:“微臣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我家从未有过与皇族结亲的先例,但也未曾明言禁止,微臣的意思,只是这路不太好走罢了。况您现在算是她的恩人,我若是阻止,岂非忘恩负义,殿下且安心,等她醒了,我再亲自让她去找殿下道谢。”

  她笑眯眯地询问谢倓:“如此可好?”

  谢倓愣了一下,只觉得侯爷看着自己的目光突然就变了,仿佛有种说不出的……亲近。

  就像在看一家人似的。

  秦尧一脸看小辈的和蔼可亲,就差把“侄女婿”三个字挂在嘴上了,谢倓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婉拒道:“不必了,我……不是很想见她。”

  这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秦尧一怔,心道:“不想见?长渊这小兔崽子做了什么好事,能把人气成这样?”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定平侯在心里就已经彻底倒戈相向了,不能让准女婿受委屈,打定主意要让秦岫醒来之后上门,哪怕是任打任骂呢,赶紧把人哄好了才是要紧事,头一桩的要紧事!

  待谢倓一走,秦尧转头就对身旁的亲信肃声吩咐:“去给我查,仔仔细细地查,那帮刺客是什么来历!”

  谢倓回去之后,就被女皇下令禁足在王府里了,他心心念念着秦岫,虽然遭了罚,却并没有感到不自在,反而觉得轻松,只要秦岫人能安然无恙,他一点也不后悔这么做。

  寒室冰冷异常,冷到什么程度呢,裹着狐裘在里头一动不动待上一刻钟,就如同只着了层单衣在冰天雪地里赤着脚走上一天,血液都能在血管子里冻成冰渣子。人要是待上一天,指不定出来就成冰雕了,还是一碰即碎的那种。

  由此可见,女皇禁足长乐王竟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明智之举——不然谢倓还不得一天三趟往侯府跑,茶不思饭不想就想守着秦岫,哪怕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也丝毫阻挡不了长乐王来势汹汹的千丈深情。

  三四日后,秦尧派人上了顾府,礼数周全地将顾衠请到了家中。

  面对这个“罪魁祸首”,定平侯做的头一件事居然不是拎着刀砍了这人,而是把顾衠领到了自己的书房,将一干下人全部遣了出去。

  她还没说话,顾衠便开门见山地道:“若侯爷是来寻我麻烦的,那我便直说了,您的侄女,害死了我的……姐姐,我让她偿命,有什么不可以么?”

  秦尧突然笑了:“顾大人这么笃定,令姐是我家长渊害死的么?”

  顾衠不自觉握紧了手,声音微微发紧:“什么意思?”

  “我不知你是否晓得,礼部尚书在后山竹屋寻到长渊后,二人便遭到了刺客突袭,这其中的过程已经不为人知了,可我敢肯定的是,令姐绝非长渊所害。”

  “……刺客?”顾衠往前走了一步,情不自禁地迫切道,“谁派的?”

  秦尧伸出两根手指头,缓缓道:“女皇,和魏王。”

  说起来这母女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谢暲和秦岫的渊源与梁子是早些年便结下来的,若说谁最巴不得秦岫不好,谢暲当属头一。

  甫一听说秦岫辞官归隐了,她不仅暗中摸索到了秦岫所在之地,还产生了想让她悄无声息死在后山的念头,为此不惜将自己豢养在王府的暗卫给派了出去,这些暗卫常年跟在她身边办事,对朝中大臣也都是熟记于心,认得那日意外替秦岫挡了一剑的是礼部的顾衡,察觉到出了大差错,才急不可耐地撤了回去。

  却刚好与女皇派去的人撞上了。

  两波人马全是冲着秦岫来的,见杀错了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一方撤了回去,另一方一看,心下也有些慌了,便也飞快地回宫禀告了女皇。

  说来也巧,秦贤还在的时候,见女儿和魏王走得近,便多留了个心眼儿,放了几个心腹眼线在谢暲身边,这是连秦岫都不知道的事。秦贤死后,这些人便没了正经的主子,可谁都没有一走了之,而是继续在谢暲身边蹲着消息。

  秦尧暗中调查此事的时候,这些眼线中便有一人主动上了侯府,提供了所知道的全部线索。

  除此之外,还有魏王杀害大臣的证据。

  秦淮道:“我请顾大人来,并非是要与你算账,大人是刑部侍郎,本侯想和大人联个手,参那魏王一本。”

  顾衠若有所思道:“您的意思是,弹劾魏王?”

  秦尧:“不错。顾大人想为令姐报仇,本侯想还自家侄女一个清白。大人意下如何?”

  顾衠思索片刻,沉声道:“好,我信侯爷。”

  次日上朝,秦岫的事都还没个解决的定数,定平侯联合刑部一同弹劾魏王,又查出了魏王为了嫁祸秦岫,残害数位大臣之事,一桩桩的人证物证呈上去,女皇从惊到怒,险些将案上的玉玺气地一掷而下。

  “谢暲,”她道,“给朕滚出来!”

  魏王从列而出,直接往地上一跪:“母皇,儿臣冤枉!”

  “冤枉?”女皇直接将几本奏章甩到谢暲面前,“你给朕解释解释,刺杀秦徽,祸害大臣嫁祸秦岫,这上头桩桩件件的好事,为何都与你扯不开关系?!”

  按理来说,真正的大皇女得以回宫,谢暲早已没了皇族的光环罩在身上,只是碍着皇族的颜面,女皇并没有立刻揭穿谢暲的身份,对外只说秦淮是她当年在民间生下的,否则岂不是在昭告天下,堂堂天子让一个男人骗了,还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女皇正愁找不到法子办了谢暲,现下真是打瞌睡送枕头,顺水推舟地治了魏王的罪,直接将魏王府连根拔起。

  至于秦淮,自从认祖归宗后,便被赐名“谢晫”,取“风雪初晴,旭日东升”之意,虽未封爵,可光是这么个名字看来,就知道女皇将这个女儿当成了万里江山的救世主。

  未封爵,便极有可能是要直接封为太女的意思。

  半个月后,勤政殿外的石阶上,谢倓笔挺地跪在地上,女皇站在他面前,母子俩似乎是在为某一件事对峙着。

  “你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她缓缓说,“是朕太惯着你了。”

  劫狱?真是长本事了!

  他前些日子刚与秦岫闹出流言蜚语,如今不知道避嫌,反而闹出了这档子事,再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女皇是断断不可能再信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对秦岫是什么心思,若说秦岫对他无情,似乎也说不过去。

  这不,刚禁足完,就又来了。

  原先女皇还不知道他无缘无故来跪什么,直到谢倓一句面不改色地淡淡说了一句“为了秦岫而来”,女皇顿时心中怒极,然而还记得这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因此忍住了。

  谢倓没说话。

  女皇看着这个儿子倔强的脸容,神色硬了又软,最终叹了口气,一甩袖转过了身,冷冷道:“如果你愿意就此和她撇清干系,嫁给申越清,不论你们之间有过什么,做过什么,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母皇愿意放过秦岫,”谢倓低声地一字一句说,“儿臣……便答应您,嫁给申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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