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白日幻梦_皎皎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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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白日幻梦

  “郡主这是何意?”杜文仲与常武双双蹙起眉心。

  徐皎倏忽一笑,“我只是想问,二位可还记得你们起初带着文楼回到凤安,回到中原的初衷?可还初心不改?我要报仇,要冲着两位身后给予你们一切权柄与富贵的那位,您二位与文楼上下可会阻我拦我,与我为敌?若是风云起,文楼何去何从?”

  软糯的嗓音,清甜的语调,满面灿笑的女子,一双眸子却利而冷,恍若冰刀霜剑,淬着名为恨的毒,凛冽成了一股子杀意。

  杜文仲和常武二人哪怕见惯了风霜与血腥,这一瞬也不由得一凛。

  却也只是一瞬,杜文仲便轻轻笑了开来,“郡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文楼创立的宗旨。文楼自成立以来,便不是为了成为哪家帝王手里的刀,文楼确实为了杨氏江山鞠躬尽瘁,当中确实可能有所偏离,甚至有过背逆,我辈不无痛悔。可真正悔是为昏君卖命,真正痛却是江山疮痍,生灵涂炭。”

  “我们的初衷不只为了给文楼正名,更为了能在这乱世之中,再为百姓创出一番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好!”徐皎听罢,骤然赞道,嗓音脆甜,却掷地有声,“既是如此,文楼便与我是同道人,可携手,可并肩。”

  杜文仲看着她,更加深刻体悟到墨啜赫为何钟情于眼前这个女子。“郡主想要怎么做?”

  “和先生一样,我也觉得那个人心胸狭窄,德不配位,这样的人凭什么坐拥天下?昏君当道,民不聊生,才致乱世,而大魏朝廷更已是根基腐坏,大势难挽,先生要想再为百姓创一番盛景,那么便只剩一条道可走。”徐皎顿了顿,才道,“不破不立。”

  “当然,这是大义层面,多是套话。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也有自己的私心。那个人欠我数条人命,只是让他以命偿命未免太便宜了,只有让他亲眼看着他最看重的东西在他手里灰飞烟灭,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呢。”

  那女子笑容甜美,语笑晏晏,将自己的大义与私心尽展眼前,坦坦荡荡,没有半点儿遮掩。

  让在场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不由得心中震荡。

  雪落了一夜,天明时方停。这一日,半兰当值,昨夜睡得好且沉,竟没有注意到睡过了头,一觉醒来,窗外都亮了,她一个激灵翻起身,草草梳洗了一番,着急忙慌赶去了明月居。

  徐皎果真已经收拾妥当,正在用早膳。

  半兰见状,脸色难看,忙跪下道,“郡主恕罪,婢子一时睡过了头,来晚了。”

  徐皎却笑得宽容,“偶尔睡过头也没什么,大抵是我许久未曾回来,你们这几日都太累的缘故。”

  主子不在府里,她们这些下人自然都自在得很,半兰听得这一句,脸色却更难看了两分,忙不迭伏下身道,“请郡主责罚。”

  徐皎微愕,挑眉道,“这是怎么了?我都说没什么了,怎么还将你吓成这样了?快些起来吧,去收拾收拾,用罢早膳,咱们一道回景府去。”

  徐皎昨日从宫中出来时,便派人往景府送了拜帖。虽然此举显得见外了些,可以她与景府从前决裂了的关系,倒也正常。是以,阖府上下都知晓她今日会去景府,半兰也知道。

  听出徐皎果真没有怪罪的意思,半兰这才松了一口气,应了一身,爬起来,转身去收拾去了。

  徐皎望着她的背影,双眸有一瞬的幽暗,转回头时,又若无其事笑开,继续美美地用起她的早膳来。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马车停下来,徐皎撩开车帘往外看去时,总觉得景府的门庭比之忠勇侯府看起来还要凋敝冷清,略停顿了一瞬,她扶着半兰的手下了马车。

  门房还是海叔,忙忙迎上来,笑容看上去都沧桑了许多。

  徐皎来之前既是递了帖子的,景府上自然有些准备。

  门房处有引路的婆子,将徐皎一路引到了百寿堂中。明明还是那个百寿堂,好像又全然不同了一般。

  景珊已经嫁了,严夫人疯了,终日被锁在自己的院子里。偌大的堂中,只有吴老夫人还有几个月前刚嫁进景府的崔文茵。

  吴老夫人苍老了许多,景府接二连三遭遇变故,她没有直接倒下,已算得坚强了。对待徐皎的态度不冷不热,有徐皎早前不顾景府颜面当众与他们决裂的前因,这也再理所当然不过。

  祖孙俩不咸不淡说了两句话,徐皎问起景大老爷、景铎,还有景尚书,吴老夫人淡淡回道,“你大伯父经了丧子之痛,也是去了半条命,如今,连门都不怎么出了,终日只陪着严氏在屋里,你呀,也多体谅两分。你大哥哥,和往常一样,难得有着家的时候。至于你祖父……”

  吴老夫人略顿,才道,“他病得厉害,不过昨日收到你的拜帖,特意交代过,让你来了之后,自去外书房寻他。”

  “如此,我便自去寻祖父,不在这里搅扰祖母了。”徐皎说着,轻轻屈膝福了个身。

  边上崔文茵却是道,“我送二妹妹吧!”

  吴老夫人淡淡颔首,崔文茵便也朝着吴老夫人行了个礼,与徐皎对望一眼后,一前一后迈开步子,走出了百寿堂。

  刚下过雪,百寿堂院子里的松柏衬着积雪,显得格外肃穆。

  小径上的积雪被扫去,却只是堆在一旁,徐皎和崔文茵沉默着走出百寿堂,徐皎才停下步子,等着落后两步的崔文茵,待得崔文茵赶上来时,两人四目相对,才倏忽一笑,那笑容却再没有从前的无忧明朗。

  徐皎朝着崔文茵递出手去,崔文茵将手伸给她,两人携手而行。

  “早前没能喝上你的喜酒,本想着等到你回来时,定要好好敲你和大哥哥一顿竹杠,谁知道,再见却是这样的情形……”徐皎感叹道。

  崔文茵淡淡哂笑,亦是感叹道,“可不是吗?不过是一年的时间,真真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你和大哥哥怎么样?”徐皎默了片刻,终究是问道。景铎自来爱玩儿爱闹,满凤安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虽然与景二郎君长着同一张脸,却是全然不同的性情。

  可徐皎本以为他经历了景钦之死的变故,又成了亲,娶的还就是他看中的、喜欢的女子,应该会成长,会改变,怎么听方才吴老夫人的话音,他居然还是老样子?

  徐皎猝不及防问起这个,崔文茵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忪,在徐皎狐疑地看过来时,她却是忙扯开一抹笑道,“什么怎么样,这两口子过日子,不就是那样吗?”

  徐皎眉心皱了起来,她本来还想问景铎是昨日就没有回府吗?否则,难道是知道她今日要回府,也特意不回来?可是,看着崔文茵这样,电光火石间,徐皎恍若明白了什么,那些已经涌到喉间的话又被她默默咽了回去。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后,崔文茵才有些干巴巴地道,“本来想着你我怕不知要到何日再相见了,即便真有重逢之时也绝不会在凤安,却没有想到,你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徐皎听到这话时,微微一怔,狐疑地蹙起眉梢,目光无声落向她。

  崔文茵微微笑着道,“景府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祖父已经向陛下上了折子请乞骸骨,陛下已是准了,这凤安城如今不过是一伤心地,所以待得开春之后,咱们一家便预备迁回祖籍去了。只是此事还未成定局,祖父特意交代过,暂且不可声张。”

  “阿皎?”崔文茵说完,却见徐皎骤然停下了脚步,眉心紧攒不说,面上的笑容亦是深敛,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徐皎眨眨眼醒过神来,“说要回乡,是祖父的意思吗?”

  崔文茵讷讷点了点头,“自然是祖父的意思,咱们府上除了祖父,谁做得了这个主?”

  徐皎的眉心却是皱得更紧了两分,那只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是显帝同意了他乞骸骨,此时他想带着阖家回乡?就算有崔文茵的缘故,李家军不会拦阻他们,那显帝呢?那个心胸狭窄,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的昏君会眼睁睁看着景家人离开?

  就算崔文茵没有那个本事让李家军为她驻足,就算显帝此时未曾对她如何,可也不代表他会放任景家人从他眼皮子底下离开。

  这于他而言,只怕是背叛,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徐皎不信景尚书那只老狐狸伺候了杨氏两朝皇帝,会看不清楚这点。

  “阿皎?”徐皎抿紧唇角沉默的模样让崔文茵很是不安,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迟疑着唤她道。

  “没事儿,走吧!”徐皎收敛心神,朝着她一笑,转身又迈开了步子。

  崔文茵在她身后却是蹙了蹙眉,她嘴里说着没事儿,可步子却比方才急促了许多,只是很明显,不管有没有事儿,徐皎都不打算告诉她。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外书房的院门前,崔文茵停下步子,对徐皎道,“你自己去见祖父吧,厨房那头在备席,我放心不下,得去看看。”

  徐皎笑回道,“如此便有劳大嫂嫂了。”如今景府这样的情况,也难怪崔文茵这个新媳妇儿就已经掌起了中馈。

  本来带着两声打趣的称呼,却只得了崔文茵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就转身而去。

  从前她未嫁时,徐皎这般打趣她,她可是会又羞又恼,甚至忘记了世家闺秀的教养,追着徐皎打的,这回难道是因为已经嫁了的缘故?

  徐皎望着崔文茵匆匆而去的背影,双眸陡然沉黯,自然不是。

  徐皎抬手将半兰招到跟前,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去吧!”

  半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徐皎回景府,没有带负雪、文桃她们,却独独带了半兰,自然有她的用意。

  站在原处看着半兰走远了,徐皎这才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院门。

  景尚书的外书房,徐皎从前也是常来的,尤其是刚到景府那会儿,时不时就会被景老头儿叫到这里来,她和景铎没有少被话里话外地教训,景钦……景钦则总是看似不经意地替他们解围和求情。

  想到景钦,徐皎骤然驻足,怔怔抬眼望着前头廊下那两口硕大的水缸,如今这个时节,那缸里什么都没有。可恍惚间,却好似回到了盛夏的时节,阳光恁好,缸中莲叶亭亭,莲花盛放,身穿一身石青,恍若一竿新竹般的男子正立在缸边,手里掂着一只瓷碗,碗里装着鱼食,修长的食指偶尔拘起几粒,往缸里撒去。

  缸里那两尾锦鲤自是摆着鱼尾,抢上来争食,又是“哗啦”一声钻进水底去。

  那人见着,便勾起唇角,极淡极淡地笑了,而后转过头来,见着她,眉心蹙起,嗓音带着澹澹笑意,徐徐响在耳畔道,“阿皎,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些过来啊,祖父还等着你呢!”

  阿皎……徐皎恍惚间才记起,景钦也是这样唤过她的,却极少。他大多时候都是中规中矩地喊她,二妹妹。徐皎的眼,毫无预警地湿润了。

  “吱呀”一声,房门骤然开启,恍似一道雷光劈下,硬生生劈碎了眼前的幻梦,水缸边立着恍若濯濯春柳般的身影骤然消失,门内站着的身影见着她,却是忙快步走上前来,朝着徐皎打了个千儿道,“郡主,您来了?”

  徐皎目光仍然定定望在方才那处,似是没有察觉到来人一般。

  “郡主?”来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落在那口缸上,微微一滞,过了半晌,才收了回来,一转头却是目光微闪,郡主这是……

  正待细看时,徐皎却已经偏过头,抬手极快地揩了揩眼角,望向来人,有些诧异道,“二水,是你?”

  面前的是个熟人,正是从前景钦的贴身小厮,二水。

  二水点了点头道,“小的给郡主请安。自从郎君去后,老太爷便将小的收在身边伺候了。”方才是他看错了吗?郡主好像哭了。

  徐皎低嗯了一声,景老头儿最疼最看重的就是景钦了,那可是他的骄傲。“祖父在里头?”

  “是呢!听说郡主今日回府,老太爷清早起来吃过饭便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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