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_楚襄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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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杜文手一挥,漫天的箭雨停了下来,亲自对里面还在苦苦抗击的禁军说:“朕亲自承诺,此刻投诚,朕会念你们忠于旧主,也是德行卓著的人,绝不枉杀。回平城后,虽不能留你们在宫门和城门值守,但做个普通人还是可以的。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手里的兵戈,抱头出来,还能活命!”

  里头一片死寂。

  杜文任晨光照在他脸上。

  谁也看不出这位胜券在握的北燕大汗也在暗自懊恼:果然他无法被信任么?怪不得翟思静也……

  他收摄心神,此刻军情在即,怎么还能分心?

  然后越不让自己想,反而越要想。

  这样严酷的寒冬,这样严酷的战场,他心里对她的温暖越发留恋——温柔乡是英雄冢,可是,当了英雄又怎么样?

  乌翰不耽于美色,他的女人都可以拿出来利用,他的姻娅都可以用来交换。闾妃也曾经是这样教导杜文的。可是现在,乌翰还是穷途末路,那些他没有付出真心的女人们,抛弃他时也一样无情;不抛弃他的,也不过没有抛弃他的能力罢了。

  突然,他眉梢一跳,看见一个穿着灰色禁军盔甲的士兵冻得嘴唇发紫,带着哭腔大喊道:“我阿娘还在平城郊外……等我呢……”

  不顾一切丢下手中的长戈,又解开蹀躞带,上头小匕首、火镰筒、箭囊、弓……全部跟着一起丢到尸体组成的矮墙之外,然后举着双手,翻过尸体堆,慢慢朝杜文他们走了过来。

  杜文手下的人立刻上前把人控住了。

  杜文在马上道:“动作轻一些。若没有武器了,就不用捆缚了。给他点吃的,然后带回去。”

  那个投降的,很快开始狼吞虎咽送过来的干饼和干肉,小麦粉的清香,牛肉的鲜甜,随着寒冷的北风弥漫在空气里——人肉烤熟时的恶劣感觉被挥之一空。他吃得落下泪来。而其他乌翰的人则在尸体堆恶劣的血腥味中嗅到正常食物的清香,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

  咽口水的声音,默默弥漫着的厌战的情绪,随着平衡被打破,渐渐有一个两个,举着双手,扔掉武器,爬出了尸体堆。

  乌翰面如死灰。伸手抱过他最小的儿子,亲吻着孩子冻得发紫的脸颊,喃喃地对他的妻儿说:“别怕……别怕……”

  杜文看了山坳一眼,说:“阿干放心,你若投诚,我也不杀。”

  “杜文,我不信你……我不信你。”乌翰在里头说。

  杜文笑了一笑:“你放心,就你现在这样,我也不杀。屠兄的罪名,我是没有的;但你永远背负着弑君弑父的罪过了。”

  他圈马朝帐篷而去,在里面避着风雪休息。

  他的一位亲信悄声问:“大汗,要不要我们去杀掉他们?”

  杜文自己从银壶里倒了热茶和热奶调和奶茶,云淡风轻说:“不必。”

  那亲信只能“是”了一声,悄悄看了主子一眼:不会吧?真的打算当仁君了?

  然后听见杜文更加清淡的声音:“这地方我来过呀,里面有一窝狼,上次差点吓死我了……”

  他侥幸地笑了笑:“里头人少了,十来个吧?那狼也是聪明通人性的,见人多势众,它们不敢出来;现在十来个人,又有这么多妇孺,它们牙尖嘴利,可以慢慢吃呀!”

  围困第六日,山坳里已经听不见惨叫声了。

  杜文的军卒扫开尸首,山坳间血迹斑斑,骨殖零散,乌翰和他的妻儿,以及最后那七八个忠心的禁军护卫都不见了踪影。

  “山那头也是封着的吧?”杜文问。

  他的手下回复道:“放心,大汗!连只兔子都跑不出去!”

  “再查一遍,就退兵。”杜文淡淡地说。他出了营帐,看了看天空,天色又变得灰蓬蓬的,一团一团硕大的雨雪云压得天空变得极低。

  杜文轻声自语道:“乌翰,天替我收了你!自作自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会儿,开始飘起了小雪,看这天气,很快就会大雪纷飞。

  然后盖住这血迹、这骨殖、这罪恶的一切,将天宇和大地重新归于一片洁净的空茫。

  大雪果然随着严冬的寒流如期而至。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草地被覆盖了,山川只剩下了波涛般的起伏,铅灰色的厚云压着天幕,雪花似乎就从上面落下来。文人墨客所谓的“风飘柳絮”“万树梨花”,在酷寒的现实面前,在冻煞一切生灵的寒冷面前,全都是笑话一般。

  打赢了这一仗的杜文回到驻扎的营地,马蹄踩在厚雪里,直到马膝都是一层薄冰。他的靴子几乎得从雪地里拔.出来,才能踏足第二步。各座营帐前被扫出一条条小路。他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往他温暖的御幄而去,丢下一句话给身后的人:“这阵子的要紧折子,全部送到朕的寝帐来看。”

  他喜欢的岁月静好,好像被时光凝固在翟思静身边。她静静地坐在火盆旁,穿着素净的藕荷色长裾,白狐毛出锋的坎肩儿,还有倾泻在氍毹毯上的碧水色的绫裙。

  那目光瞥过来,笑容亮起来:“回来了?”温柔典雅,一点别扭都没有,就像在家守望的妻子等到了远行丈夫的身影,笑意充盈在颊边,但叫他一点迟归的负罪感都没有。

  这样的惬意,真好!

  杜文像回到家的普通男人一样,一边点头说“回来了”,一边踢掉沾满雪泥的皮靴子,脱下冻得梆硬的斗篷,解开冰得粘手的明光铠甲,散穿里头衬垫的襜褕,顿时就四仰八叉倒在翟思静身边的氍毹毯上,连动都不想动了。

  “你看你!”翟思静笑道,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帮他把脏兮兮袜子脱掉,捏着鼻子说,“捂了几天了?”

  他灵敏地一翻身起来抢他的臭袜子。

  好像也不像以前那样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了,老夫老妻般不以为意了:“雪封的山坳里怎么洗脚?又不能随身带着盆盆罐罐的。再说,你还敢嫌弃我?等你坐月子的时候……”

  翟思静偏着头,挑着眉等他说。

  杜文笑着说:“……我就不嫌弃你。”

  翟思静笑道:“随你嫌弃不嫌弃。”

  这正经八百的样子,讨厌也讨厌,但也格外有逗弄她的趣味在。

  杜文把袜子远远地一丢,然后就地一滚,把头枕在她腿上,撒赖说:“我都不嫌弃你,你怎么好嫌弃我?不公平!”

  伸手又拿她的绣花绷子看,看着脸就皱了:“这做的是什么?好像不是我用的?”

  翟思静戳戳他的额角,又抚弄抚弄他戴盔压出来扁塌塌的头发,说:“你还好意思和我谈公平?公平是你付出一分,就一定要得到一分回报才算的么?做买卖的都有不回本的时候,偏你只赚不赔?”

  又夺过他手里拿个绣花绷子,说:“这花瓶的图案,不拘男女,当然是做给孩子护佑平安的。又能是谁家的孩子,你还值得吃他的醋?”

  漂亮的大红缎子,精心扎着一个甜白色的瓶子,瓶子中绽放着各色花儿,藤蔓延伸出一个圆滚滚的图案,隐隐藏着篆书的“福”字——若论这刺绣的设计,还不仅是心灵手巧,简直是别具一格。

  她在前一世,也给他们的小儿子绣过好多件衣物——对孩子,她都是爱的,无论父亲是谁,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只是那一世,她总有种被杜文逼.奸而成婚的感觉,所以对他们的小儿子,只敢爱在心坎里,却又总是极力地在杜文面前表示着对他的孩子的不屑。

  这一世呵,真好!这个孩子会得到两个人共同的、全心的爱意。

  翟思静抚过瓶子的图案,抚过上面一朵朵鲜艳的花儿,笑得又动人起来。

  杜文从下而上呆看了她的笑颜一会儿,又跟个撒泼的孩子一样在她胸怀里呼撸:“他还有将近九个月才出来!可我已经没有软腰带用了!”

  顺手把襜褕上扎的那条稍稍有些磨破了的腰带往火盆里赌气地一丢:“哪里像个一国之君!腰带都是破烂的!”

  还打算撒泼,外头传来他身边宦官的声音:“大汗,奏折从中军帐送到了,您什么时候看?”

  还没来得及应这一声,另一声又传过来:“大汗,您的洗澡水到了。”

  杜文一骨碌翻身起来,恢复了人前正襟危坐的皇帝模样,说话也淡定而庄严:“嗯,都送进来吧。”

  这个戏精!

  翟思静憋着笑,拾掇起她的绣品,取了一根绿色丝线,慢慢穿针,慢慢引线,在那藤蔓上加一片片精致的叶子。

  杜文斜眸瞥她一眼,然后在宦官捧过来的案牍上先大致看略节,没什么特别紧急的,又吩咐把洗澡水放在屏风后头,然后说:“一会儿朕唤你们时,进来收拾脏衣服,叫帐下的小黄门别躲懒,砸了冰舀水好好洗干净,不然,我手里的鞭子有几日没见血了……”

  翟思静说:“大冷的天,砸冰洗衣裳真是不容易呢。和那些小黄门说,洗得好,我单独发赏钱,给他们买防冻的油脂用。”

  等其他人退下去了,杜文笑道:“就你会做好人!”

  翟思静亦笑道:“谁叫某人冠我一个‘贤’名!”

  杜文不由冁颜,起身舒展了一下,又去试了试水温,惬意地说:“贤后来伺候朕宽衣吧。”

  翟思静不由“噗嗤”笑出声儿来,起身福了福:“伺候圣君,妾自然要效力。”到他面前,一根一根解衣带。衣衫里喷薄出他的气味,并不是熏香的气息,但她觉得很好闻,心里安安定定的,一个人在营地里等待时那种悬空没着落的感觉没有了。

  他的手也慢慢从她背后拆开她的发髻,而后在她轻声质问“你干嘛”时,在她耳边说:“我就喜欢抚摸你头发的感觉。”

  头发被他抚弄,本来应该没有感觉,但是她偏偏感觉到了,发梢被撩起来,又轻轻柔柔落在她脊背上,痒痒酥酥的滋味仿佛突然被放大了,连同他身上喷薄的好闻的气息,使得翟思静顿时有抱一抱他的冲动。

  于是手便慢慢环到他背后,从腰间一路过去,能感觉他腰上紧致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跳跃了两下一般。

  杜文含笑低头,啮了一下她的耳朵尖,然后嗓音沉沉几乎往她耳朵眼儿深处钻:“干嘛呀?蹀躞带才从后头解——这汗巾的花结在前头系着呢……”

  翟思静脸一红,额头往他胸口右侧一撞。跟着他也颇学了些坏习惯,凡事爱付诸暴力——此刻手指用力,也在他臀上使劲掐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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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神:说了我要报复的!

  杜文:【陶醉ing】来吧……再猛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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