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幸福村之我的父亲_幸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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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幸福村之我的父亲

  不借助建筑小队的力量,妄想着自己建一个房子是一件漫长而又辛苦的事情。

  打地基在寒假结束之前就完成了。年后,母亲决定和父亲共度难关,没有外出打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是等待填埋的泥土下陷落成厚实的基,以及砖头水泥和沙石的采购工作。听父亲说附近有一个废弃的沙坝,那里的沙可以自取,但要自己出人力物力。于是父亲请了外婆那边的熟人九生叔帮忙运沙,父母负责装沙。我和弟弟们都在上学,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可以回来帮忙。到夏天的假期之前,终于完成了沙的准备工作。

  那个暑假,父亲就订购了沙砖和钢筋水泥。我和弟弟们的暑假就在搬砖中度过。不过好在父亲请了一堆帮工——幸福村的小孩,聘请工资是每一百块砖头1块钱,现结。每个人的手上都开始长水泡,破了之后又起,直到形成了茧子。但有人陪着的时候,搬砖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没有多少个人会在意最后自己手上长了多厚的茧。钢筋水泥是直接进村的,因为有小型的山王拖拉机可以从小路那里一直开到我家工地旁,我们只需把它们卸下来保存好就可以了。

  奋斗了一个暑假,终于把材料集齐了,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了,但也意味着我和弟弟们要开学了,只剩下父母二人奋斗在“一线”。

  父母他们的分工很阴确,母亲递砖头和水泥浆,父亲负责和水泥浆和砌砖,就这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地干着。因为是给自己打工,倒没有给别人打工的紧迫感,比以往随意了一些,像今天几点开始,几点结束,干多少这样的都没有严格的要求。不过,在父亲的工作表里,还是有具体的完成度要求,比如一个星期砌墙一米。

  说他们轻松随意吧,有些时候烈日炎炎下还能看到他们工作的背影。都说每天的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但父母还没有休息,依然在井然有序地忙活着,一个负责递,一个负责砌,即使满头大汗淋漓也没有抱怨什么,摘了手套,也不管手上有没有沾上水泥浆或者砖粉,胡乱地在脸上擦抹一通。

  父母乐在其中,外公外婆倒是不乐意了。外婆盯着父亲的脸,认真地说:“堂啊,我把女儿嫁给你,不是为了让他陪你晒太阳的。”

  父亲阴白他们的意思,心疼女儿,为女儿鸣不平来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母亲就维护上父亲了:“妈,我过的是日子,既然是日子,就得有苦有干,等我建好房子,早点住在平房里,那不是好事嘛。”

  “是是是,可你们也得看着这日头啊,该休息就得休息,没这健朗的身体,你们建好房子还得落一身病。”

  “妈……”

  “是,妈说的对,我会注意的。”

  父亲拍了拍母亲的手,拦住想要辩解什么的母亲。外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也不会说什么,老婆子说得有理,这女婿也没什么错,都是一家人,说说听听这一切都过去了。外公就是这样,心如阴镜,从来不会和外婆争论什么。可是这样一来,外公外婆也被拉入建房子的队伍里。就这样,外公和父亲负责砌墙,母亲和外婆递砖递浆,烧水煮茶。

  后来我问父亲:“爸,外公外婆年纪都那么大了,你怎么可以让他们跟着你忙活?”

  父亲当时没有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有点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说:“书没白读。”

  “我一直都没有白读书好吗?就你天天说我这儿那儿的。”

  “我也想拦,可他们疼你妈妈,我说什么都不听,搬你大舅出来都不管用。”

  我一听到这,就知道这个事情是最有权威的大舅都搞不定的事情,那就代表彻底没戏了。

  好不容易,在外公外婆的加盟下,房子如愿地建好了,却没有资金装修。母亲建议不装修,直接入住,但是父亲不愿意。他坚持按照原计划,装修好再入住。

  父亲说服母亲的理由很简单——他不能让孩子长大以后埋怨他不能给他们准备一个好点的房子。

  最后,为了装修房子,母亲还是走上了外出打工的道路,同时也是为了我和弟弟们,都集体住校了,需要很大的支出,紧靠父亲那点贫乏的工资,还不足以支撑这一切支出。

  两年后,房子终于装修好了,可以入住了。可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进新屋的那天发生阿土那件事情。好好的一个喜庆的日子,却撞上了那么悲哀的事情,父亲经常摇头叹息地说:“命啊。”

  我不知道父亲在叹息阿土的命还是他的命,或者说是我这一家子的命。

  后来,我上大学了,没有像算命先生说的那样成为状元,只是考了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校。父亲水泥工的工作还在继续,只是他好像找到了别的发展方向,开始像周围的城市拓展他的作业范围。父亲成为他们小队的队长了,负责发工资和工作接洽,干得越来越有劲头了。

  有一天,我在学校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说父亲在高空作业的时候,被砖头砸了一下脚,伤到了脚筋。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父亲在母亲的劝告下,辞工回家了。她也回家照顾父亲了,还叫我不用太担心。

  其实我当时想说不告诉我才不会担心,但是话到嘴边就说不出这么罪孽深重的话来,作为女儿,对父母健康的一切状况都拥有知情权,而这份担心,是我该承受的。我叫她好好照顾我的老情人,不然我回家就找她算账。她笑出了鹅叫声,应承着我,满嘴的“行行行,放心放心”。可我哪里放心得下,还是偷偷给父亲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回去,也没有问他怎么了,就和往常一样和他聊聊我最近做了什么事,遇到什么有趣事。我总觉得只要能看到他不言苟笑的另一面——笑得像开了花一样的脸,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安心的,幸福的。

  父亲丝毫没有告诉我他脚受伤的事情的意思,一直和我分享他在连接着家乡和他工作地的那条河里捕捉河鱼的趣事。他说他那里涨潮了,河道口来来往往的鱼特别多,所以他放工的时候就和工友们带上捕鱼工具,去河道口那里下笼,隔天就去看看有没有装到鱼。他还说,装到满满一桶鱼,吃不了,还晒了鱼干,说要拿回家等我回家煮给我吃。对了,他还说抓到一种奇怪的鱼,有鳍,扁扁的,没有什么肉,还会吸附在桶壁。为了让我更加清楚地知道那奇怪的鱼,他第一次在微信发了照片给我看。

  他不说脚伤的事,我就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好好扮演一个倾听者。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发给我的照片,这鱼确实长得很奇特,在我们的生活里是第一次出现。我把照片发到百度上搜索了一下,得到的答案那是没有什么营养价值的观赏鱼,名为清道夫,别名垃圾清洁工。我把搜到信息告诉父亲,还叮嘱他不要吃这种鱼,有兴趣可以把它们养在鱼缸里,或者卖给鱼市场。父亲听得很认真,还询问我:“值钱吗?”

  “不值钱,它是入侵物种,就像罗非鱼一样,它的繁殖速度很快。”

  “不值钱啊,那可以烧烤吗?”

  “可以,但是最好别吃,它吃垃圾长大的,身体的有害物质肯定很高,你也说那条河的河水很脏,就更加不能吃了。”

  “嗯,也对。那我把罗非鱼晒干带回去,我还抓到了很多罗非鱼。罗非鱼有营养价值,这个我知道。”

  “嗯嗯嗯。”

  后来,我还问了他有没有发生别的大事,父亲果断地说没有,还说等我回家就有我最爱吃的罗非鱼干了。我说不出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只是觉得再不挂电话的话,我就演不下去了,干脆找了一个要等热水不然就停水的蹩脚的借口快速挂了电话。放下手机地那一刻,我才发现脸颊都湿了,鼻子还有点塞,有点难以呼吸。

  在外的孩子报喜不报忧,在家的人何尝不是一样呢。

  后来,我回家以后也没有暴露我对他受伤的事情是知情的。父亲说外地的市场也满了,难挣钱,回家干吧,有活就干,没活就休息。该配合演出的我,演技也是影后级别的。我没戳破他是因为脚伤的事情,退出他那个团队,回家单干了的事情。

  “你早该休息休息了,高强度的工作也要有个假期,不然身体负荷不了。”

  “对,听你女儿的,她上学的钱我一个人在外头就能够赚够了。”

  母亲满是赞同我的说法,可我却知道她的工作是男人都受不了的重活,一个零件就可能是四五十斤,一个女人要安装它不说,还要每天不停地重复同样的工作,还从来没有和家里说过苦。

  “对,都放放放,我也快毕业了。”

  我咽下一口饭菜,随着它下肚的还有一股心酸和幸福。有此父母我何求?

  后来,我回幸福村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和父母同桌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和那些村民们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每个人都在幸福村的幸福活着,像选了城乡规划的石哥哥,像嫁人了也经常回村看看的昌哥儿,像那些集体集资修建乡村道路的大人们。

  现在,将来,我希望:

  愿我父母恩爱如初,幸福永远。

  愿我自己能够懂事,幸福永远。

  愿幸福村那些奇奇怪怪的天堂上的人,幸福永远。

  愿活着的幸福村的人幸福永远。

  愿幸福村没有悲哀,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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