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1夜要白头的事情_我当知青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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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1夜要白头的事情

  张永东在孙泉源那里拿了军用水壶,卖了个关子就要走。孙泉源把他送到大门外,笑着说:“你卖关子不跟我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说什么。”

  张永东反问:“你知道我会说什么?”

  孙泉源回答:“两个人都绊我,你以为我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们队长多麦,老早就跟大队说过,不让我参与我们小队以外的事情。大队也跟他保证过:不让我参与小队以外的事情。就是因为这,我只能在沟里待着,想我们沟里的事情,管我们沟里的事情,不受外界干扰,一心一意干沟里的事情。

  “咱们都知道,大队历来都把生产小队的事情看得很重。大队不可能让我放下生产小队的事情,去大队团支部任职吧;还脱产,更不用说,也别想。浩仁哥早就给大队推荐过我,想让我去当咱大队团支部副书记。咱支书不愿意。不愿意的原因,主要还是沟里离不开人,主要还是脱产这个问题。我去不成的根子,其实就在多麦这里。

  “我们队长多麦不愿意让我担任这职务,我就从沟里出不去。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大队还能不听生产队长,可能会听别人说啥么。”

  张永东说:“你说这,咱们都知道。还有一条你不知道,我不跟你说,你也就别打听了。你知道了对你不好。”说罢也就走了。

  看着张永东消失在夜幕里,孙泉源扑哧一声笑,心说:“你这么耿直的家伙居然也搞起斗心眼儿的事情了。你想着我不知道,汪幸运踩我脚后跟,坏我事儿?我知道。我没办法。他就是那么个小心眼,我斗不过他。他跟我们队长多麦的想法异曲同工,目的不同,外表看去一样,其实质性质是绝对不一样的。对这两个人,我用的是两种态度。我心里早就想好了。汪幸运对我这样,我弄不过他,那就放他一码,我不跟他争,让他早些招兵走,招工走,也可解我被人嫉妒的后顾之忧。至于我们队长多麦阻拦我,敲明炸响来绊我,其实我应该感谢他:他把我看得太重,不让我去大队团支部任职,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把我朝高处抬,他是把我看成人才了。这就能让大队高看我一眼,我应该感谢他。同样都是绊我,表面一样,其实质是不一样的。好在汪幸运只是嫉妒,倘若是恨我,给我下绊子,我就必然要还击,必然想着法儿跟他斗,我必定也要下狠手,必定饶不了他。他是嫉妒,不是恨,那就由他去吧。他有小鸡肚肠嫉妒人的心态,早晚有人会整治他。那就让别人整治他吧。”

  大队朝坝上送石头的任务没有分到各小队来。因为是农闲,孙泉源也就没有什么事情干。他跟多麦商量,趁空让社员们赶快打草苫,争取在短时间内多让砖瓦场过来拉两车。

  其实,蒲草只要分到户家,草苫子的尺寸型号,重量斤称,只要说住了,当干部的就不要管了。没有一家犯傻,一家比一家打得快,只要交到队下,那就是交到地方了。于是几天功夫,又是几车,打出来了。这边通知砖瓦场来拉,哪知砖瓦场汽车出远差,没在家。人家说,要不人家砖场出运费,你们自己送过来吧。本来闲着就没事儿,那边说让送过去,算运费,这也划算呀。用架子车朝市里送一趟草苫算什么?为省钱,去煤窑上拉煤,咱也不是没去过。于是,长腿、短腿牲口都用上,装好车,浩浩荡荡如同长龙一般,沿路成串儿,缓缓向市里走来。

  经过一夜的跋涉,到砖场过磅,卸车除皮,当时结账,一切顺利。一天光景也都回来了。于是乎,街里也就传开了,沟里人这一趟,光运费都挣了五六块,真的假的,只有沟里送草苫子的人最清楚。孙泉源没去送草苫。别人问他,拉这一趟挣了多少钱。他说不知道。人们都觉得他太有心计,打埋伏了;不说,是怕街里队下衬了沟里行。他倒说:“那行,也不是说衬就能衬的。”

  因为打蒲草苫子能挣钱,街里别的队下也着手准备去市里其他砖瓦场联系打草苫的事宜了。

  其实,市场是会变化的。尽管那时候是统购统销,官方买卖,那市场变化来得也很快。突然有一天,街里别的队下去市里砖场联系销售草苫的回来说:“市里砖瓦场都不要蒲草苫子了。”因为啥?因为市里砖瓦系统,去南方采购回来好多竹篾骨架油毡雨搭,这雨搭便宜,把蒲草苫子给顶替了。这话真不真,想想也就是呀。一卷蒲草苫子多少钱,十顶竹篾骨架油毡又值多少钱,傻子都能算过来。人家能用那么便宜的竹篾骨架油毡雨搭把事情给办了,再用蒲草苫子做雨搭,那才怪。

  这消息传到沟里,犹如晴天霹雳。队下还存有那么多蒲草,砖瓦厂若是不再要草苫子,那损失可是天大了。这可咋办才好?多麦听到消息,心急如焚,连忙过来跟孙泉源商量应变对策。孙泉源也是愁眉苦脸说:“多麦哥,谁能想到这一层呢。咱又没跟人家砖瓦厂订合同,人家说不要,就能不要,这下咱们可是麻烦了。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这回可真是对不起咱沟里百姓了。”

  晚上开户长会,说了这事情。大家都没办法,都说只有听天由命。不过大家也都没埋怨,还都说:“尽管这事儿不如意,咱们先期已经把钱挣了。即便砖场再不要,咱们也还赚着钱呢,只是比原计划赚得少就是了。”大家都不埋怨,这是很感人的。

  夜已深了。多麦刚从孙泉源的院子里走。孙泉源躺到床上,心里那个愁,愁得难受。心里焦,焦得难受。啥叫愁得一夜白了头,他有体会了。

  入睡已很晚,偏偏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愁,愁得一夜白了头。金安然和期仁达来看他,见他头发白,白得闪光很亮洒。金安然问:“为啥一夜白了头?”

  孙泉源实话实说,把原委讲了。金安然说:“要相信群众,群众有办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说不定还是好事儿呢。只要相信群众,哪用得着一夜白了头嘛。你问期仁达,他就有办法。”

  孙泉源慌忙给期仁达作揖,连拜几下说:“请指教,请指教,这可如何是好?”

  期仁达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你这草苫子跟做砖瓦坯子有关系,我爸会砌砖,会撒瓦,可他不会做砖,不会做瓦。”

  孙泉源心里急,还没等他说完便埋怨:“你这不是白说嘛。这跟砌砖撒瓦有啥关系嘛。你是看我这一夜白头还不可怜吗?”

  期仁达还没吭声,金安然便抢先说:“其实我俩是你的福星,我俩就是为你这事儿来的。他爸会砌砖撒瓦,他爸不会烧砖烧瓦。但,他家有这方面行家。你去寻他家那个行家问问吧。”

  孙泉源心里急,出口呛白道:“你俩是救星,也不把事情说明白。就这么悠着让人猜。你家谁?你家谁?你家砌砖撒瓦是行家,你家烧砖烧瓦也是行家?”

  期仁达不答,金安然跟他摆摆手,拉着期仁达,慢慢朝天上飞去了。在飞升的过程中,吆喝他:“你要相信群众,群众能给你指条路,能带你走出困境。”

  孙泉源听得很清楚,他也呼喊着:“相信群众,依靠群众。这话是伟人说的,名扬天下。只是群众在哪里,我也好向群众拜师去。”

  期仁达和金安然听他这么说,连忙降下云头,拍着他肩膀说:“那你就起来吧,那你就起来吧。我们领你去。”只觉肩头被他俩拍得还不轻,睁眼看,哪来的期仁达,哪来的金安然,站在床前是多麦,多麦也是睡不着,老早又跑来跟他说这事情的。

  孙泉源慌忙坐起来,冲着多麦说一声:“你等等,让我刷了牙再来说这事情。”没等多麦有反映,他端了牙具就朝厨房走。多麦静静地坐在他屋里,低着头,嘟哝着:“你有这心态就好。你是比我强多了。为这事儿,我真的就是睡不着觉。要不这天一亮,我就又到你这边来了。”然后低下头不吭声,一直在那儿发愣。

  不大工夫,孙泉源刷完牙,过来了。见多麦跟霜打一样蔫儿在那床边坐着,便笑了笑说:“就你来到我床边的时候,我那梦还没做完呢。这梦给我个提醒:相信群众。这是金安然说的。其实相信群众,咱们成天都是这么说的。谁还能不知道呢。可在梦里他说那相信群众,好像跟咱们平时说那相信群众,似乎哪里还有点不一样。关键他们还说了一点啥呢。说咱打这草苫子是跟砖坯子有联系,期仁达他父亲会砌砖会撒瓦,可是金安然又冲我说:‘那你就去问他家人吧。’我想他家谁跟做砖坯的有瓜葛呀。”

  多麦看着孙泉源话唠唠的,没一点儿愁劲儿,他觉得很无奈,说:“你还有心说这些闲话呢。他家就是光会跟砖瓦打交道,他爹砖砌的好,瓦撒的好。他还有个伯,做砖坯,做瓦还真有一套。咱大队的砖瓦窑场,就是期仁达他大伯在那儿看火的。真要是问这事儿,你只管去问期仁达他大伯就行了。只要是烧砖烧瓦的事情,你找着他,只管去问好了,他不会不说的。只是,他就是烧砖烧瓦的,你又能问他些啥,他又能跟你说些啥?真要是能把咱队下这蒲草这事儿给解决了,咱就去寻他。他现在就在咱大队砖瓦窑上看火呢。关键是你要问他啥?他又能跟你说个啥?”

  孙泉源一听呵呵笑了。说:“我去寻他,他会不会跟我说那么多?我得让期仁达跟我厮跟着。他大伯这懂行人,能坐下来跟我说上半个小时就行了。”

  多麦说:“你到底是跟他要说啥?你让他跟你说个啥?你吃了饭就去吧。”

  孙泉源呵呵一笑:“多麦哥,只要你支持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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