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大队没按地契分土地_我当知青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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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大队没按地契分土地

  孙泉源提出:“今夜把道路两边的桐树全都除掉,弄回沟里。明天早上让上年纪人都去大队哭诉,讨要被那两个队占去的土地,同时阻止路面扩到咱们菜园子里。”

  多麦感觉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窝里。大家积极响应,立马付诸行动。作为队长,多麦心里暖暖的,心里窃喜。由不得感叹:“有这样的帮手,真是好。要是没有这样的帮手,队下这活干着也就不顺手了。没想到孙泉源这小子还能有这一手:连夜干,人手不够借人——让户家去叫亲戚。这办法好,真好,一下把缺劳力,缺人手这事儿给解决了。一下把眼看着办不成的事儿给办成了。他这家伙有意思:除树这事儿说住了,安排住除树还不行,还得让老人们去大队闹。闹,这个说法不好听。其实不是闹,那是去骚扰。骚扰也不好听,其实也就是让大队干部都知道,沟里真是吃亏了。沟里丢地这事儿,大队干部都知道。只不过那是过去的事情,都不说这事儿就是了。这事情过去了快二十年。老人们记得很清楚,他们能把根根梢梢都说明白。街里那俩队也知道,他们队下捡了便宜。他们捡了便宜,他们不应该觊觎这桐树。桐树与他们占去的土地相比,不值几个钱。沟里不要这桐树,沟里只要地;能把占去的土地还给沟里,沟里愿把桐树白给他们。只怕他们也不愿意。让老人们上大队说这事儿,也就是给大队传递一个消息,那是让大队知道:朝沟里菜园子这边扩路,沟里人不乐意。原来那些地都是沟里的,现在沟里不跟你们凑份子,让那路都扩到沟里丢失的地里去。老人一定要到大队去诉苦。这事儿要通知布置下去:明早上工以前,上年纪人都到大队去。除树这事儿,分下去就不用管了。我也不能再管别的事儿了。这一夜,要从根子上除掉两棵树,要把树放倒拉回家里,那是很叫劲儿,很吃力的。把我家就近的亲戚都叫来,把树拉到家里没有问题。只是那很累,那也不是说着玩儿的。自己干自己事儿吧,我顾不着管那么多了。让孙泉源看着办吧。”

  多麦去干自己事儿了。沟里人有事儿都找孙泉源。孙泉源也是按照大家商量好的方案,要求大家执行。除树工作一丝不乱:尽管干活的大都是沟里人的亲戚,外村人。

  挑灯夜战。四下没有猎猎飘扬的红旗,没有敲锣打鼓的唱歌跳舞的文艺宣传,也没有高音喇叭响亮的高喊,但这也叫战斗的场面。手灯、马灯、风灯、带罩子煤油灯,就连极少见的气灯都挂出来了。人山人海。那么多人聚集在沟外朝滩里去的路两边。拉锯声,砍树声,䦆头刨土声,钢锨猛杵树根声,人们轻轻说话声,声音不大,声声不断。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麦粒儿灌浆,马上就要成熟了。除树不能伤麦子,这是规矩。都是农民,都知道爱惜粮食,都知道不损害庄稼。孙泉源来回跑着跟大家说:“让树身朝咱菜园这边倒,别把人家队下的麦子给毁了。这都快该收割的麦子,整倒可惜。咱都注意一点儿,别让人家说咱什么。”

  干活的都是沟里人家的亲戚,也都是附近农民,也都知道规矩。都很客气说着:“放心吧,都是庄稼人,都知道爱护庄稼。咱连树枝儿都不让遭住下边麦子。”

  看着各行其道,各有各的办法,人们干得都顺手,孙泉源知道再在除树现场多嘴,一定会惹人厌烦。没有他的事情,他也觉得瞌睡了。看看天,——没有钟表,也不知道几点。——感觉夜已深了。月亮让白云托着,靠上了山头。在山头喘气,是想看看人们终究是怎样把刨下来的桐树运走,弄到家里。有人已把桐树放倒,码枝去梢,准备锯断之后,往沟里搬运。这势头很好,让人家自己干吧,别再说什么了。他心里很平静,溜达回自己的住处,脱衣躺下睡觉。粘住枕头就睡着,这一夜他肯定能睡好。

  睡得正香,听见有轻轻的敲门声,同时也听见冯珏轻声叫着:“泉源,泉源,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觉。昨夜去做贼,偷人家了?开门,开门,快把门打开。”

  他以为是做梦,睁眼看,天光大亮。真是冯珏在敲自己的门。他连忙起来,眯着惺忪的睡眼,把门打开。隔门还说:“珏哥,你咋舍得这么早来沟里找我呢?有啥事儿?今儿晌午你不要走了,在我这里吃饭,我给你烙油馍。”

  外边冯珏回话:“你还不够可怜,我在你这里吃饭,还给我烙油馍。我还不知道你那德行,连老鳖靠河沿吃着都满足,还管我吃烙油馍?你别让我伤心了。还是去我那儿吧,我管你吃烙油馍还差不多。”

  说着门已开了。孙泉源说:“珏哥,你先坐,让我洗把脸,咱们说话。”一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掂着麻绳、斧头、钢锨、䦆头的年轻人,连忙往屋里让:“都坐,都坐。我去厨房洗把脸就过来。”

  孙泉源回身端上脸盆往外走。冯珏没进屋,跟在他后头,也往厨房走。那几个冯珏队下的年轻人自然也跟着冯珏走。来到厨房,孙泉源舀水洗着脸。冯珏站在厨房门口,没往里边进,问孙泉源:“你队下昨夜把那路两边的树都除了?”

  孙泉源说:“对呀,都除了。你觉得不应该除?”

  冯珏说:“俺队下的树,你队下除了,你说该不该除?”

  孙泉源笑了。说:“珏哥,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树是你们队下种的?别把事儿说透,说透不是好朋友。说透那地还得要回来呢。咱们大队十九个生产队,只有我们沟里地最少,每年粮食都不够吃,这事儿大队不是不知道。若是说桐树这事儿,只怕连沟里丢地那事儿也得说道说道了。”

  冯珏没接腔,回头冲着跟他来的那几个年轻人说:“这样的知青,咱队下没要亏了。啥也别说。一个人能吃多少粮食?他要是真是出了力,何止是几千斤粮食?那是大把大把的钞票都让他给弄来了。”

  孙泉源没接腔,他也没听清楚冯珏说这话是啥意思。只是嘻嘻笑一声,擦着脸也没吭声。冯珏回过头,又问:“街里传着:别的不算,光你们沟里打草苫的钱,一个劳动日,已经靠上五毛钱了。都说这是真的,真不真呢?”

  孙泉源说:“是真的。这是按往年工分总数推算的,是概数,不准确。我们沟里打草苫,大家都多干了活,工分要溢出来,这是肯定的。以后究竟怎么算,那不是我的事情,我还不知道。”

  冯珏说:“都说你能,看来你真能,你真是能得吃屎喝尿了。你从哪儿来那么大本事,就这一夜光景,就你们沟里这几个人,就把路边那几十棵树都除了。”

  孙泉源说:“珏哥,你这人真是有毛病,咱正说着工分,咋着话头一转,可就拉扯到除树这事情上去了。树是我们沟里人除的,这我敢肯定。但是他们一夜光景,咋能把那么多树都除了,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沟里人伟人著作学得好,愚公移山,神仙下凡,帮我们沟里人把那些树都除了,这也有可能。别的我也不知道。”

  冯珏说:“你们把树除了,光也占了,咋还弄了一帮子老头老太太去大队闹呢。说是去要地。说是吃大食堂的时候,你们队下的地,被俺队和七队霸走了十几亩。现在咋呼着去大队说这事情,非要要回来不可。”

  孙泉源说:“这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我在城市还没来这沟里呢。我才来这儿了几年?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要是知道,我肯定是不会把地给别人。你说平白无故把地给别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俺队下的地,咋能让你两个队轻轻松松都霸走了呢?都说没有原因,是我们队下自愿的,谁信呢。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我也不知道。”

  冯珏说:“这事儿,倒是有。你们沟里人不知道是因为啥吗?自己想占小便宜,自己把事情弄坏了:地都给了人家。当时还扳不过来呢,何况这都过去了快二十年,还提它干什么?即便提,大队还能把过去的事情给翻过来吗?”

  孙泉源笑了。说:“真要是现在说这事儿,能把占我们队下的地给返还回来,我们沟里也都感激不尽,指定能给办这事儿的人,塑身立碑,烧香上供。”说着哈哈大笑,笑得很从容。

  冯珏回头又对跟他来的年轻人说:“看到了吧。领袖人物就是这么重要。队下有了这么个能人,无论啥事儿都顺畅了。队下有这样的能人,钱都往队下跑。就连沟口那几十棵桐树,一夜光景也都跑沟里户家院子里去了。”

  听得冯珏这说,孙泉源又笑了。说:“你们队下昨晚也有打算?”

  冯珏说:“我们队下有人说,那桐树可是香饽饽,多少人都急着要呢。也有人说,怕你们沟里先动手,劝我们队长连夜带人来除树,免得那树被你们队下先下手。我们队长说:‘就沟里那几个人,要想把树都除倒,没有十天半月天工夫,沟里人办不到。’这回他可看见了。办不到的事情,沟里人办到了。这下该着他后悔了。”

  孙泉源说:“其实这有啥后悔的。树又不是他种的,能把地得了,连地里的种的东西都成他的了,这心也太狠些了吧。俺们队长也是说:‘别上街里去说地这事儿了,万一大队压着人家,要把那地拨回来,你说咋整吧,那队长还有脸?’这话说的是实在。你们队长知道这是咋回事儿,他心里清楚,他不会去招这麻烦。”

  冯珏笑了。回头对他身后的人说:“这知青下乡来到沟里才几天,也都变成了猴精,咱队长要是不收手,只怕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孙泉源呵呵笑着说:“珏哥,你也知道地契都在大队放着?真要是按地契走,沟里还真能把地要回来呢。沟里人不闹,这事儿也就说不成了。为这,沟里老头老太太去闹。看来闹得有道理,老头老太太们还是很清楚大队有地契。大队有地契,只是大队没有按地契分配土地。”

  孙泉源这话一出口,冯珏扭头就走了。孙泉源在后边追着说:“珏哥,你别走,咱们现在烙油馍。”

  冯珏没有吭声,头也没回走了。紧跟他身后走的还有掂绳,掂锨,掂斧头,掂䦆头,准备来除树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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