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浇地惊心_我当知青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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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浇地惊心

  孙泉源当晚讲话的意思很明确:先把沟里吵架、打架、骂街、指桑骂槐、拉呱骂的现象压下去。没经群众商量,他以队下的名义直接规定:对于打架,吵架的事情,不评判,不评理。队下是搞生产的,不是法院,对吵架、打架这事儿不管。影响生产队生产就是犯了规矩,就是要处罚。只要有人看见你骂街,在沟里拉呱着骂,更不要说打架,只要参与,直接扣工分;再严重,直接扣粮。他所说的“直接去你家里面缸里挖面。”那是不可能的。但从仓库直接把粮食扣下,这是说到必然能够做到。他掌着大权,这不唬人,大家也都知道。

  当晚大家讨论,很快订出若干条规矩,沟里人都按规矩走,谁犯规矩,罚谁,别叫委屈;再有就是要发展队下经济。说到经济,他口满,他卖能。社员们愿意听。但都觉得他说得过了头。他说:“劳动日值提到五毛钱可以不可以?”

  大家都说“不容易。四毛钱还过不去,那就别说五毛钱了。”

  孙泉源说:“说四毛钱不容易,过不了五毛钱,那是领导无方,那是领导无能,不怨我们群众。群众服管,你没能把工值靠上五毛钱,只能说是你领导无能。我们今年就要让工值跃上到五毛钱。”

  没人相信劳动日值能靠五毛钱。大家觉得他是逞能,都起哄,有人带点儿怂恿,又带点儿看笑话,带点儿讥笑的样儿说:“那你就带领大家,创出个奇迹。让大家高兴高兴。别说五毛钱,只要上四毛就行。能上四毛,大家都说你是英雄。”

  孙泉源心不虚,脸也不红,感觉很坦然,问:“咱们沟里最好的年份一个劳动日值多少钱?”

  这话题最能引出大家的兴趣。大家都说最好的年份,也就四毛几。本来这话题还能继续说下去,只因夜已深,明天大伙还要去地里干活,孙泉源带着爱护大家的口吻说:“夜深了,大家都回去吧。躺到床上,多想想队下的事情。为着咱队下劳动日值能奔上五毛钱,大家可以提建议,可以起高腔,可以发脾气,可以争论,只要你说的有理,队下会采用你的建议。”他没说给与奖励,因为那时候的大气候不允许物质奖励,他也不能犯了当时的规矩。

  散会了。大家转眼都已散去。多麦、会计还有几个有脑子的人,还都不愿离开,他们还想继续探讨队下的事情。他们都认为:最重要的是要提起沟里的人气,把生产搞上去。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天上清冷的明月告诉他们:夜已深了,大家需要休息。

  孙泉源跟会计及那几个有脑子的人说:“今天先说到这里吧。咱们都回去吧。明天还得干活。回去躺到床上睡不着,可以想咱队下的事情。”回头又跟多麦说:“明天开会以前,咱们还是先碰一下头,把事情说住了,按照咱说住的往下说。咱们讲话时,不可不商量,自己不可武断,不可把话说过头了。说过头话不好。今天晚上说让订个规矩这话,我没跟你俩商量,是我觉得订个规矩,只会好,不会坏,所以没跟你们商量就把这话说出来了。没想到社员们还都好说话,大家热情高涨,七嘴八舌,一条一条也都订出来了。这就是章法。看明天还有没有骂街的。明天若还有骂街的,那就根据今晚定下这条条框框,照死里罚。我还不信还有几个不要脸面,我还不相信骂人的能有多胆大。我还真不相信明天有人还敢再骂人。”

  多麦和会计都说:“你说的对,我们还没想到呢。这规矩定下以后,明天有人再骂街,那就照狠处处罚吧。咱们的意见先统一一下:都不准替犯事儿的求情说开脱话。咱们得先做到咱自己不犯规矩。不能让社员撇咱们嘴去。”

  孙泉源说:“这话说得好。咱当领导的,就是要以身作则,把自己身子站直了。咱不犯规矩,咱都按规矩办事儿。咱们做到咱们家人也不犯规矩。咱家人犯了规矩,咱们不可护短,惩罚也要照着重处下手。只有这样,才能让沟里百姓服气。咱们带领群众搞生产,要定个目标。咱们要让大家知道,咱们带领大家就是要朝那目标走。谁敢挡道,谁敢阻挡咱们朝那目标前进,咱们对他就会下狠手。这要让大家知道,这要让大家都明白。”

  多麦说:“你这提法很好。我一百个赞成。说起来我是个队长,可我觉得我的能力有限,我办啥事儿以前,我必定跟大家商量。明天开会以前,咱们还是先碰头,把调子定下来,咱们都按咱们说定的调子走,那样也就不会出问题了。泉源呀,今天你说的工值要靠上五毛钱,这话说大了。年终达不到,咱们就没了脸。泉源呀,即便咱们现在使劲儿,只怕也难实现。你想想,咱们这里是产棉区,一亩地能产多少棉花,咱队下总共才能有多少亩地?收入全靠种棉花,即便皮棉能上65斤,只怕这工值四毛钱也难以实现。何况这60斤皮棉就是一大关,想突破,实在是难。咱说这劳动日值靠上五毛钱,可真是过头了。只要提到工值,这都是硬头货。那怕是增加一分钱,咱都不敢随便说,说过之后,实现不了,咱们脸上就下不来了。咱们就会很难堪。”

  这话说得孙泉源不好意思。但他心里还是比较有数,笑着说:“队长,我是你的胳膊,我能帮你实现这个目标。我不会瞎说,你相信我,我说出来的话,是能够实现的。”

  多麦说:“你说到哪儿,我听到哪儿,咱也别说这队长保管的,只要能把咱队下的事情办好,我甘愿听你的。”

  孙泉源说:“我还是年轻,以后说啥话以前,我都会跟你商量一下,除非来不及跟你说,责任我都全担了。”

  多麦很感动:“咱们都努力,争取把咱队下的劳动日值搞上去。”

  回去躺到床上,孙泉源久久不能入睡。他觉得队长多麦太保守了。他觉得生产队不能这么死气沉沉,要让队里的人都动起来。他想着沟里发展的事情。沟里这么多人,能干的事情很多。随便干点什么,劳动日值靠上五毛钱还是容易的。通过一晚上主持会议的观察,群众真的都不难说话。让大家订个规矩,这规矩只一会儿就订出来了。大家还都说没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大家讲理、论理,按理走的表现。那么,原来为啥天天吵,天天闹,天天打呢?明天看吧。明天若没人吵,没人顺沟骂,今夜这规矩就没白订,只要大家都按规矩走,队下的事情也就好办。有饭吃,有钱花,这是天大的事儿,其别的喊口号,口号喊得再大,也都扯淡,不如让这劳动日值靠上五毛钱。

  这是头一天晚上安排好的事情,第二天一敲钟,身子利索的人都上山干活走了。保管不能离仓库太远。孙泉源也就带上几个有孩子的小媳妇去半坡上浇地。因为“水上山”要朝山顶上送水,半山腰的阀门在朝山上泵水时不能打开。因而,只有水泵停止运转,不朝山上送水,这半山腰上的阀门才能打开,让上边管子里的存水,自然流出来,用以浇地。

  水站就在沟口上的渠边。眼看到了中午,水站电工要回家吃饭,他拉闸停机,这时孙泉源就得赶忙往半山腰上赶。为着不耽误浇地,孙泉源把他带领的小媳妇们分成了两拨:一拨先上去浇地,另一拨先回家吃饭。待吃完饭,另一拨去接替先上的那一拨。这都说定了。孙泉源拿上扳手,带上人也就朝山半腰走了。

  半山腰上有个带出水口的水池。水池不大,阀门就在水池里。拧开闸阀,阀门里的水平稳流出来。那浇地是漫灌,必须看好地边,防止跑水,防止梯田里的水流到下边去。

  也就两顿饭的时候,第二拨接替他们的人都上来了。其中最精明的人算得上是老队长大中的媳妇司琴了。孙泉源跟她交待说:“据说,再浇不了多大时候,这管子了也就没水了。这不是水站电工来了以后要推闸朝山上送水嘛,在他合闸以前,咱们现在浇地这阀门就得关上,要是不关上,咱这半山腰就会水漫金山,把咱沟里的窑洞都给淹了。就因为这,你看这管子里不出水的时候,你用扳手,这样顺时针拧,——朝右边拧,朝右边扳,直到拌不动,这就关住了。就这,你只要把这阀门关紧,你拿上扳手下去就行了。”说着还给司琴做了示范。连问几遍:“会了没有?记住了没有?”待得到明确答复:“知道了。我给你板一下你看看。”的时候,孙泉源这才放心下山,回到沟里去做饭。

  工作井井有条,孙泉源心情很好。到知青点,抽开蜂窝煤火,添上锅,和了一团红薯面,要吃“老鳖靠河沿”。红薯面条倒比“老鳖靠河沿”好吃,可他不会做,也只能吃这红薯面煮饼子了。饭熟。正吃着,司琴下来了。把扳手朝煤火台上一放,说:“管子里不流水,我把阀门关住了。我回去给孩子喂下奶,下来还去园子里除草吗?”

  孙泉源应着:“好,好,都去园子里除草。吃了我就去。我也去除草。”

  老队长大中的媳妇司琴回家走了。孙泉源端着碗,悠闲自在地吃他的“老鳖靠河沿”。

  这碗里的“老鳖”还没啃完,刹那间,好似“老鳖”咬住了他的嘴一般,只觉热血上了头,忽听半山腰上人吼叫,还带着极难听的骂:“日你沟里人的祖奶奶!你们沟里人咋都是这么办事儿的?你们浇完地,还专门把这阀门给全打开,让老子还想着是管子爆了呢。啥他妈几巴玩意!这也是人干的活?以后你们就别用这阀门浇地了!……”

  孙泉源听这吆喝,便知是咋回事儿了。站在沟里往上看,一根水柱上了天,要去拨那天上的云,要去冲那云中的活神仙。孙泉源又惊又急,两脚像踩了风火轮,恨不能一下蹦到阀门那儿去。又像是学会了腾云驾雾,一个跟斗就翻到闸门边。只见那电工竟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冻得浑身发抖,瑟瑟直打颤。也顾不得跟他说,骂骂咧咧朝山下水站跑走了。

  孙泉源讨了没趣,得了个没意思。一看阀门已关死,四下都跟大浪冲刷过一般,路边还淌着水,哩哩啦啦绕着山坡还朝沟里转。顺着窑顶边上往沟里走。一路脚没停,还没到沟口,只见里沟一个孩子站在知青点的门口望着院子里面哭。边哭边叫着:“泉源叔儿,你去哪儿了?这该咋办吧。泉源叔儿,你去哪儿了?这该咋办吧。”

  孙泉源一看,这是里沟金银环她大伯子哥家的孙子,名叫合庆的。“这孩子还上着学,他来找我干什么,口口声声还哭喊着这该咋办呢,这该咋办?这该咋办,他这样说是啥意思,到底他是找我干什么?”孙泉源顿时懵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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