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她的光
怪物等了很久，一天又一天，然后它终于意识到可能等不到央莉了。它很担心她，想下山去找她，可是它记得那些人类看到它时的样子，他们曾经带着猎-枪将山搜寻个遍，它不能就这样下去。
所以它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它一直不太喜欢变成人类的模样，因为很不方便，无论是爬树还是奔跑，都太慢了，依靠这副模样它大概早就死了吧，但现在为了去找央莉，它只能变成人类的模样了。
“喂，你怎么回事？怎么赤身裸体的？”他刚走到山脚下，就遇到了一个老头，老头拄着拐杖，一脸严肃刻薄的样子，看到他立刻呵斥道。
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儿逃回山上，但是他要找央莉，所以他忍住了逃走的冲动，站在了原地。
老头走了过来，“看你长得白白净净，怎么这么不知羞耻？你是变态吗？我看你——”老头看清他浑身上下的伤疤时，声音骤然消失。
他震惊地看着他，然后像是联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浑身颤抖了起来，那张刻薄的面孔好像都稍微温和了下来，“孩……孩子，没事，没事了，没事了……”
事情闹得很大，村民和警察一起在山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嫌疑犯，他被带去医院检查，老头一直都陪在身边。
“这个孩子不会说话，现在应该是十岁十一岁，身上还有野兽的习性，刚刚一不小心就差点被他咬到了，估计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囚禁在山上了，全身共有伤疤109处，倒是没有被性-侵……”
“这孩子之后会怎么办？”
“找不到他的任何资料，找不到他的家属，很大可能性被送去福利院吧。”
“……”
老头性格孤僻，离群索居，却心肠柔软，他收养了这个似乎受过难以想象的苦的孩子。
为了不让流言蜚语影响他，他特意在后山盖了一座房子，比他原来住的地方更加偏僻，远离村庄。
他很聪明，在老头的教导下，很快学会了说话，但他学会说的第一个名字，是“央莉”，他会在老头睡觉的时候偷偷跑到镇上找央莉，但都没有找到。
一直到冬天的时候，央莉终于又来了。
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她曾经的失约，兴奋地跑回山上，变回怪物的模样，蹲守在他们约定的地点，等待着她来继续之前未完成的约定。
但央莉没有来。
他失落地回到山下，到镇上去找她。
“太可怜了，夏天的时候还好好的。”
“真是世事无常啊……”
“希望建平能好好安慰小堂妹……”
“听说生了好大一场病，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真可怜……”
“……”
他站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看到央莉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被亲戚牵着走，他脸上的笑渐渐收敛了起来。
央莉的父母出了车祸，双双过世了，央莉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生了一场大病，以前的事差不多都忘了。
她已经不记得她山上的怪物小伙伴，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他很伤心，但他还是决定原谅她。
因为父母的事，央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说话，她暑假交到的朋友们因为她的冷淡而与她渐行渐远，他也不敢靠过去让她不高兴，所以只好偷偷摸摸跟在她的身后保护她。
这样的保护是有用的，因为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明白失去父母意味着什么。
“喂，就是你吧，死了爸妈的那个。”村里的小霸王带着人堵住了出门帮大伯母买酱油的央莉，“因为死了爸妈连人都不理了，太没有礼貌了吧！”
央莉捏着袋子，低着头不理他们。
小胖子一下子把她推了一把，央莉跌坐在地上。
跟在后面的他吓了一跳，立刻冲上来，“你没事吧？”
然后他就看到央莉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水汽，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他先是一惊一慌，然后愤怒了，眼睛里流露出了野兽般的凶狠，转头看向他们：“都怪你们！”
他和小霸王一伙人打了一架，年纪差不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但他从小一个人生活在山上，捕猎、奔跑，比他们灵活且有技巧得多，虽然因为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他一不小心被打出了鼻血，但那几个小孩还是很快被他揍得哭着跑走了。
男孩随手擦掉了鼻血，把央莉扶起来，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替她拎着酱油瓶，牵着她往大伯家走。
央莉泪眼朦胧的眼睛里倒映着男孩的背影，乌云密布的世界似乎终于有一缕阳光破开阴云，洒了下来。
他们成了朋友，开始形影不离，几乎不跟别人一起玩，村里有孩子看他们不顺眼，说他们是“没人要二人组”，但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央莉越来越美丽，他也越来越帅气，很快他们成为了学校的人气学生，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给他们写情书，他们认真阅读，然后默默学习别人是怎么写的。
初三那年圣诞节，他们交换了绞尽脑汁倾尽全力写好的给对方的情书，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男女朋友，脸红心跳小心翼翼地将初吻交付给对方。
因为太过优秀，之后的日子里总是有人试图插足他们，但无一不铩羽而归，他们宛如一颗由他们一人一半组成的圆，根本没有人可以打破他们的磁场加入进去。
高中还未入学时学校里的人就已经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就是那对超有名的情侣对吧！”
“好棒啊，青梅竹马最高！”
“谁说青梅比不上天降的，这对里面无数天降全都摔死了哈哈哈哈……”
无数人等着他们分手的那天，然而他们念完了高中，又进入了同一所大学，等着他们分手的人早就等不下去，牵着不知道第几任的新欢祝福他们。
毕业后他们很努力地工作，一起贷款在大城市里买了一个小房子，作为他们的第一个家。白天忙碌的工作后，他们会搂在一起看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开怀大笑；他会在她做晚饭时钻进去帮忙，然后因为太碍事而被赶出厨房；他会在她懒得动弹不想洗澡的时候把她抱进浴室帮她洗；她会在闲暇时做好便当送到他的公司陪他一起用餐……
当他在庙会烟花绽放的时候跪下跟她求婚的时候，她幸福地流着眼泪让他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收养他的老头在他有一次控制不住露出原型时告诉了他，他是一个返祖人，他的某位祖先中大概有一只是猫妖，只是他长得不像动漫里大多数的猫妖那么可爱或者威风凛凛，要从所有的猫品种中找出一种的话，那大概最接近他妖怪模样的就是丑兮兮的无毛猫了。
他一直没有告诉央莉，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开始，小时候山上的小女孩和怪物小伙伴未完成的约定已经不再重要，他也不为自己是返祖人这件事感到恐惧，惧怕央莉知道后会害怕他，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因此就对他的感情有所淡化，证据就是他以前以那么丑的妖怪形态出现，她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但现在必须要告诉她了，因为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以后他们生出一窝丑丑的小猫崽，会吓到她。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央莉就病倒了。
噩耗来得猝不及防，癌症，中期，让人绝望的检查结果。
但他们都没有放弃，他们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化疗，可她还是越来越虚弱，他的心脏也越来越往下坠落。
他无可避免地想象失去央莉这件事，然后崩溃到无法控制地变成妖怪的形态，像一颗球一样地蜷缩起来。但在第二天，他就振作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摊开了笔记本，开始写遗书。在她离开后，他会立刻随她而去。他要让至少一个人知道他有多爱央莉，所以得留下只言片语。
但他想了半天，只在本子上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我走了，去追寻我的幸福了。
有时候死神就是这么无情，突然就毫无预兆地来临。他刚刚到达医院陪伴央莉没多久，她突然就失去了呼吸，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告声。
“央莉！央莉！不！”
即便已经做好了她死后他就自杀的决定，可在她心跳停止的时候，他仍然震惊、心碎、慌乱无措，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替换她活下去。
然后，突然间，就像是血脉里存在的本能，他本能地在危急关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吻住她苍白的唇，将体内突然出现的什么东西渡进她的体内，很痛，就像把灵魂撕开了一样，可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直到彻底渡送完毕。
他感觉头昏脑胀，他感觉自己似乎要变了，快要撑不住了，于是他跌跌撞撞跑出了病房，离开了医院，然后某一个瞬间，他眼前一黑，浑身骤然失力，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躺在地上死掉一样的丑兮兮的无毛猫。
而那台发出刺耳声音的心跳监护仪上，那条平直的线突然间又有了曲折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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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它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它一直不太喜欢变成人类的模样，因为很不方便，无论是爬树还是奔跑，都太慢了，依靠这副模样它大概早就死了吧，但现在为了去找央莉，它只能变成人类的模样了。
“喂，你怎么回事？怎么赤身裸体的？”他刚走到山脚下，就遇到了一个老头，老头拄着拐杖，一脸严肃刻薄的样子，看到他立刻呵斥道。
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儿逃回山上，但是他要找央莉，所以他忍住了逃走的冲动，站在了原地。
老头走了过来，“看你长得白白净净，怎么这么不知羞耻？你是变态吗？我看你——”老头看清他浑身上下的伤疤时，声音骤然消失。
他震惊地看着他，然后像是联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浑身颤抖了起来，那张刻薄的面孔好像都稍微温和了下来，“孩……孩子，没事，没事了，没事了……”
事情闹得很大，村民和警察一起在山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嫌疑犯，他被带去医院检查，老头一直都陪在身边。
“这个孩子不会说话，现在应该是十岁十一岁，身上还有野兽的习性，刚刚一不小心就差点被他咬到了，估计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囚禁在山上了，全身共有伤疤109处，倒是没有被性-侵……”
“这孩子之后会怎么办？”
“找不到他的任何资料，找不到他的家属，很大可能性被送去福利院吧。”
“……”
老头性格孤僻，离群索居，却心肠柔软，他收养了这个似乎受过难以想象的苦的孩子。
为了不让流言蜚语影响他，他特意在后山盖了一座房子，比他原来住的地方更加偏僻，远离村庄。
他很聪明，在老头的教导下，很快学会了说话，但他学会说的第一个名字，是“央莉”，他会在老头睡觉的时候偷偷跑到镇上找央莉，但都没有找到。
一直到冬天的时候，央莉终于又来了。
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她曾经的失约，兴奋地跑回山上，变回怪物的模样，蹲守在他们约定的地点，等待着她来继续之前未完成的约定。
但央莉没有来。
他失落地回到山下，到镇上去找她。
“太可怜了，夏天的时候还好好的。”
“真是世事无常啊……”
“希望建平能好好安慰小堂妹……”
“听说生了好大一场病，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真可怜……”
“……”
他站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看到央莉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被亲戚牵着走，他脸上的笑渐渐收敛了起来。
央莉的父母出了车祸，双双过世了，央莉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生了一场大病，以前的事差不多都忘了。
她已经不记得她山上的怪物小伙伴，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他很伤心，但他还是决定原谅她。
因为父母的事，央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说话，她暑假交到的朋友们因为她的冷淡而与她渐行渐远，他也不敢靠过去让她不高兴，所以只好偷偷摸摸跟在她的身后保护她。
这样的保护是有用的，因为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明白失去父母意味着什么。
“喂，就是你吧，死了爸妈的那个。”村里的小霸王带着人堵住了出门帮大伯母买酱油的央莉，“因为死了爸妈连人都不理了，太没有礼貌了吧！”
央莉捏着袋子，低着头不理他们。
小胖子一下子把她推了一把，央莉跌坐在地上。
跟在后面的他吓了一跳，立刻冲上来，“你没事吧？”
然后他就看到央莉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水汽，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他先是一惊一慌，然后愤怒了，眼睛里流露出了野兽般的凶狠，转头看向他们：“都怪你们！”
他和小霸王一伙人打了一架，年纪差不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但他从小一个人生活在山上，捕猎、奔跑，比他们灵活且有技巧得多，虽然因为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他一不小心被打出了鼻血，但那几个小孩还是很快被他揍得哭着跑走了。
男孩随手擦掉了鼻血，把央莉扶起来，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替她拎着酱油瓶，牵着她往大伯家走。
央莉泪眼朦胧的眼睛里倒映着男孩的背影，乌云密布的世界似乎终于有一缕阳光破开阴云，洒了下来。
他们成了朋友，开始形影不离，几乎不跟别人一起玩，村里有孩子看他们不顺眼，说他们是“没人要二人组”，但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央莉越来越美丽，他也越来越帅气，很快他们成为了学校的人气学生，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给他们写情书，他们认真阅读，然后默默学习别人是怎么写的。
初三那年圣诞节，他们交换了绞尽脑汁倾尽全力写好的给对方的情书，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男女朋友，脸红心跳小心翼翼地将初吻交付给对方。
因为太过优秀，之后的日子里总是有人试图插足他们，但无一不铩羽而归，他们宛如一颗由他们一人一半组成的圆，根本没有人可以打破他们的磁场加入进去。
高中还未入学时学校里的人就已经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就是那对超有名的情侣对吧！”
“好棒啊，青梅竹马最高！”
“谁说青梅比不上天降的，这对里面无数天降全都摔死了哈哈哈哈……”
无数人等着他们分手的那天，然而他们念完了高中，又进入了同一所大学，等着他们分手的人早就等不下去，牵着不知道第几任的新欢祝福他们。
毕业后他们很努力地工作，一起贷款在大城市里买了一个小房子，作为他们的第一个家。白天忙碌的工作后，他们会搂在一起看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开怀大笑；他会在她做晚饭时钻进去帮忙，然后因为太碍事而被赶出厨房；他会在她懒得动弹不想洗澡的时候把她抱进浴室帮她洗；她会在闲暇时做好便当送到他的公司陪他一起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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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收养他的老头在他有一次控制不住露出原型时告诉了他，他是一个返祖人，他的某位祖先中大概有一只是猫妖，只是他长得不像动漫里大多数的猫妖那么可爱或者威风凛凛，要从所有的猫品种中找出一种的话，那大概最接近他妖怪模样的就是丑兮兮的无毛猫了。
他一直没有告诉央莉，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开始，小时候山上的小女孩和怪物小伙伴未完成的约定已经不再重要，他也不为自己是返祖人这件事感到恐惧，惧怕央莉知道后会害怕他，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因此就对他的感情有所淡化，证据就是他以前以那么丑的妖怪形态出现，她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但现在必须要告诉她了，因为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以后他们生出一窝丑丑的小猫崽，会吓到她。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央莉就病倒了。
噩耗来得猝不及防，癌症，中期，让人绝望的检查结果。
但他们都没有放弃，他们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化疗，可她还是越来越虚弱，他的心脏也越来越往下坠落。
他无可避免地想象失去央莉这件事，然后崩溃到无法控制地变成妖怪的形态，像一颗球一样地蜷缩起来。但在第二天，他就振作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摊开了笔记本，开始写遗书。在她离开后，他会立刻随她而去。他要让至少一个人知道他有多爱央莉，所以得留下只言片语。
但他想了半天，只在本子上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我走了，去追寻我的幸福了。
有时候死神就是这么无情，突然就毫无预兆地来临。他刚刚到达医院陪伴央莉没多久，她突然就失去了呼吸，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告声。
“央莉！央莉！不！”
即便已经做好了她死后他就自杀的决定，可在她心跳停止的时候，他仍然震惊、心碎、慌乱无措，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替换她活下去。
然后，突然间，就像是血脉里存在的本能，他本能地在危急关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吻住她苍白的唇，将体内突然出现的什么东西渡进她的体内，很痛，就像把灵魂撕开了一样，可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直到彻底渡送完毕。
他感觉头昏脑胀，他感觉自己似乎要变了，快要撑不住了，于是他跌跌撞撞跑出了病房，离开了医院，然后某一个瞬间，他眼前一黑，浑身骤然失力，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躺在地上死掉一样的丑兮兮的无毛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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