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_明月漫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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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

  厢房中,沈唯重着大脑袋,自正在想事,忽听外间有人轻扣了两下门:“沈生。”

  他听出是裴月臣的声,不敢怠慢,连忙起,捧着脑袋去开门。

  门一开,裴月臣看见他的头,顿时吃了一惊,沈唯重脑袋密密匝匝地缠绕了数重条,裹得像个大粽子:“你这伤……”

  沈唯重忙道:“只是磕碰了一下,小伤而已。”

  裴月臣看着他的脑袋,中满是疑问,不甚相。

  “可能阿勒姑娘不心,所以就包成这样。是一番好意,我也……”沈唯重嘿嘿笑道,“挺好,还挺暖和的。”

  这位账房生倒是好性儿,裴月臣微微一笑,抬施礼道:“日多谢生高义,出相助。”

  见他对自施礼,沈唯重原是本能地想要伸扶他,又觉得不妥,急急还礼:“不敢当不敢当!军师言重了。”说着,将裴月臣让进屋内,又要现煮茶待客,裴月臣制止。

  “不必忙,我就是来瞧瞧你的伤势。”裴月臣问道,“头可还疼?有没有晕眩或是想吐?”

  “都没有,也不觉得疼,就是包得太多,有点沉甸甸的。”沈唯重笑道,他知晓裴月臣过来并不仅仅是为了看他,最重要的还是想了解赫努人的情况,遂主动道,“军师请坐,昨夜的事趁着我还记得楚,我得赶紧告诉您。”

  裴月臣这依言坐下。

  稳妥起见,沈唯重关了门,然后在他对面坐下,禀道:“昨夜这两赫努人都喝了酒,并未谈么事情,倒是两人之间吵嚷了句。老的那个提醒小的,让他不要跟博日格德得太;小的不服气,说隆多年纪愈大愈发软弱,人欺负也不知反抗,让族人跟着罪。老的就骂他,说老族长对他那么好,他忘恩负义。小的说自是为了族人,博日格德能领着族人过好日子……”

  “忘恩负义?”裴月臣眉间微颦,“这是他们的原话,还是你自添的?”

  “他们说的是荒原上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沈唯重道,“原话还要难听些,说他是眼的狼崽子,养不熟。”

  裴月臣陷入沉吟之中——博日格德是隆多的长子,当年祁老将军中的两枚狼牙,一枚给了隆多的小女儿,另一枚是给了博日格德。如隆多年纪来大,博日格德继承族长之位已在眼前,族人渐渐倾向博日格德也在常理之中,胡力解为何不让铁里图和博日格德得太呢?能用上眼狼崽这样的话,肯定是铁里图已经了不利于隆多的事情。

  “还有吗?”他问道。

  沈唯重道:“还有就是小的怪老的不听他的,过冬前把羊群赶到面去,说那样的话就不会冻死那么多羊。老的没吭声。小的说起劲,说博日格德说了,将来面这片都会是赫努人的,但我也不知晓他说的面体是哪块地方。”

  “将来是赫努人的,也就是说现在不是。”裴月臣淡淡道,“与赫努族紧挨着就是丹狄,博日格德是想从丹狄人中抢地盘。”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沈唯重点头赞同,“后来,老的就不许他说了,念叨了句,声了许多,我实在听不切,不敢乱编。”他歉然看向裴月臣。

  “辛苦你了!”裴月臣道,“方说的这些事都甚是要紧。”

  也没有比人赞赏欢喜的事儿,沈唯重喜道:“有用就好!下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军师尽管吩咐是。”

  话刚落,听见“砰”得一声,门扇人从外头大力撞开,沈唯重骇了一跳,本能地捧住自的大脑袋,只见进来的人是阿勒——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大砂锅。

  看见裴月臣在屋内,阿勒显然没想到,下托盘,向他施礼。

  “给沈生送吃的。”裴月臣闻着砂锅飘出来的香味,笑问道。

  阿勒点点头:“嬷嬷说鱼头,补头!”向沈唯重的脑袋。

  沈唯重愣了愣,伸揭盖,一个硕大的鱼头躺在砂锅里,汤汁乳,葱翠绿……

  “阿勒说得对,你快趁热吃吧,好好养伤。我就了。”裴月臣笑着起。

  沈唯重忙起恭恭敬敬送门,直看着裴月臣转过廊,他这转到桌旁。定睛着砂锅里的鱼头,仿佛比方又大了一圈,他艰难地咽了下水:“我一个人恐怕……阿勒,你也一起吃吧。”

  阿勒连连摇头,把竹箸递到他中,催促道:“吃,补头!”

  “好好,我吃、我吃。”沈唯重接过竹箸,吸气,慷慨坐下。

  阿勒欢欢喜喜地在桌子一侧坐下,双托腮,专注地看着他吃鱼头,决意全程督促他吃个大鱼头。

  过了两日,赫努族尚未有应,倒是祁楚枫派去烈爝右军的赵暮云来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来,还带了五柄崭新的长匕首,由上送野栗子的马车载着,满满当当。

  祁楚枫立在马车旁,命人开木箱,了一柄长匕首,抽出来迎着日头细端详,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右将军说了,下个月还有一批弓,他也给咱们留了五柄。”赵暮云在旁笑着禀道。

  “五!”祁楚枫还是不甚满意,向裴月臣抱怨道,“我这儿数万人马,这点东还不够塞牙缝的。”

  裴月臣笑道:“咱们得知足,这些恐怕已经是右将军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

  就喜欢听他说“咱们”,祁楚枫嘻嘻一笑,点头道:“心,我承情得很。”

  赵暮云又想到么,探从马车上下一个精致木匣:“这些是公主嘱咐我带上的,说是让将军补补子,另外还有两匹锦,说都是宫廷内制的。”

  公主,是兄长祁长松的夫人,也是圣上亲自的婚。祁楚枫与见面本就少,次也只是说些客套话而已,冷不丁地听见给自捎东,倒有些意外。祁楚枫接过木匣,上等红木,仅匣沉甸甸的,匣面上精雕着并蒂,刀工细腻,一看知是内贡之物。开来瞧,内中是数株上好的老山参,祁楚枫笑道:“我哥那里靠山吃山,就是比我这儿好。这些老山参,随拿一株到京城去,就能卖出上两的价来。么时候,咱们这儿的野栗子也能这么贵起来就好了!”

  这话原是顽笑,却见裴月臣看着木匣若有所,面上隐约有一抹凝重之,诧异问道:“怎么了?”

  裴月臣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待祁楚枫想要追问,两匹骏马驰骋而来,马匹还未立住,马背上的两人一前一后跃下马背,正是车毅迟和赵春树。

  “将军!军师!”两人齐齐施礼。

  祁楚枫警惕地盯着他二人:“这会儿正是营里操练的时候,你们俩来这里作么?”

  车毅迟嘿嘿一笑,瞄向马车上装着长匕首的木箱:“听说云儿带了一批兵刃。我老车年纪大是大了点,可是将军,您可不能偏心他们小的,毕竟我辈分在这里呢。”

  祁楚枫还没开,赵春树就急急道:“老车,这就是你不地道了!平日里称兄道弟,你从来不提自年岁大,怎么到了分东的时候就拿辈分压人。将军,年新兵我营里分的最多,我没说么吧?您可不能欺负老实人。”

  “你老实?”祁楚枫努努嘴道,“正的老实人在那儿。你弟,亲自押送兵刃,在我眼前站了日,到现下还没和我提过一句呢。”

  “那不是老实,是我还没会他。“赵春树笑着朝赵暮云道,“云儿,你记着,咱们这里穷,好东得抢,不抢就没……”

  话没说,他脑袋上就挨了祁楚枫一记爆栗子:“胡说道,穷么穷,抢么抢,你把云儿给坏了!”

  赵春树皮实,挨一记也不吭声,转眼又盯上祁楚枫上的木匣,奇道:“这是么宝贝?”

  瞧他眼馋的样子,祁楚枫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开匣子让他看:“老山参,能补得人流鼻血那种。”

  “那我了,我子好,用不着。”赵春树实际得很,扭头接着去看长匕首。

  “我说了要给你吗?”祁楚枫啧啧声,转向裴月臣,把匣子递过去,“月臣,这些你着吧。”

  裴月臣还未说话,赵春树转过来插道:“将军,你是觉得军师子骨不好?”

  祁楚枫恶狠狠地瞪他,差点把个木匣砸到他头上。赵春树总识相了些,缩了缩脑袋,退开数:“我么都没说,么都没说。”

  裴月臣微微一笑,并不去拿木匣,只朝祁楚枫摇了摇头。

  祁楚枫往车毅迟里一塞:“你拿着吃去吧。”

  车毅迟接了木匣,脸上还屈:“将军,你不厚道啊,军师不要的给我。”

  祁楚枫势要抢来:“不要倒!”

  “要要要!当然要!”车毅迟连忙道,“树儿就是傻,这一老山参就是上两银子,他还瞧不上,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赵春树闻言,转惊讶地看向木匣:“上两!这么说这里头值上万两银子?”

  “这是公主赐的,你敢卖一个试试!”祁楚枫朝车毅迟呲牙,“到时候我可不住你。”

  “不卖不卖,我留着熬粥,一天一,老子少得活一二对得起这些老山参。”车毅迟陪着笑道,而后略怔了怔,“公主赐的?这不年不节的,可是稀罕事。”

  裴月臣在旁也听见了这话,面沉凝,抬眼看向祁楚枫。

  浑然不在意的祁楚枫赶大苍蝇似的把赵春树从马车旁赶开,然后转向驾车的兵士,吩咐道:“把这两车东送到府里头的小库房去。”

  赵春树闻言急道:”将军,您可不能独吞,那就不厚道了。”

  “你闭嘴!”祁楚枫瞪他,“本将军自有。”

  赵春树嘟着嘴,满脸都写着屈。

  “你还屈……”祁楚枫没奈何,轻踹他一脚,“行了,日正好大家都在,就留下来一块儿吃饭吧,肉管够。”

  “可有酒?”车毅迟欢喜问道。

  “有,都有。”

  日人多,崔大勇想得到,备了个大暖锅,羊肉牛肉满满地切了十来盘,密匝匝地围着暖锅摆着,加上入冬前存在地窖里的各菜蔬。另外又在厅外头架个碳火架子,专门挑了羊肋排上的肉烤串,羊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祁楚枫把阿勒来,想了想,又把沈唯重也一起请了过来。车毅迟等人已皆知沈唯重为了护着阿勒伤之事,对他甚有好。沈唯重与烈爝军众将领同坐在席面,宠若惊,暗暗掐了自好下,实不是在梦。

  比起暖锅,阿勒爱烤肉,虽不善厨艺,烤肉却烤得极好。有在,不必另寻厨子来专门烤肉,阿勒烤好了一端给众人,又偷着喂腾腾,祁楚枫岂会不知,却也尽由着。

  酒是上好的秋露,但只备了一坛子。祁老将军在时是这个规矩,小酌怡情,大醉伤,故而聚会时酒从来不多备。

  车毅迟知晓赵暮云因日没有家陪母亲吃饭而暗暗自责,捅了捅他:“待会,那匣子里的老山参,你拿一家孝敬你娘。”

  赵暮云微愣,转而忙道:“不,那是将军赐给你的,我不能拿。”

  “自家兄弟,咱们俩谁跟谁呀。”车毅迟豪气道,“拿着!你爹爹在的时候,我可搬了你家不少好东呢。”

  赵春树在旁听见,眯着眼朝赵暮云道:“云儿,用不着客气。咱们这是为了老车好,我还担心他太上火,补出一脸血来。”

  车毅迟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祁楚枫,诧异问道:“眼下不年不节的,公主怎么想起给您东来了?往年可不这样。”

  “肯定是公主最和右将军情好,爱屋及乌呀。”赵春树是个不动脑,理所当然道。

  祁楚枫不在意道:“我也不懂,难道是因为我抓了佟盛年,令四夫人面上无,所以公主觉得应该嘉奖嘉奖我?”

  闻言,众人皆笑,唯独裴月臣笑极淡。他微微垂,抬箸挟菜,并无人发现异常。

  “问间情为何物,连公主都要争风吃醋!”赵春树摇头晃脑,叹了又叹。

  接过阿勒递来的羊肉串,沈唯重赞赏道:“还挺押韵。”

  赵春树得意地接着道:“这情为何物啊,我是还没成亲,我也不懂,你们……”他抬眼环屋一圈,乍然吃了一惊——

  “咱们这满当当一屋子人,居然一个成亲的都没有?!”

  经他提醒,包括祁楚枫在内,众人左顾右盼,面面相觑,发觉还是这么一事,而除了阿勒略小些,其他个人都已过了适婚年龄,却因各种原因都搁置下来。

  作为年纪最大的单,车毅迟对赵春树嗤之以鼻:“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啊!没成亲怎么了?老子虽然没成亲,但该懂的老子都懂,一点没下。”

  “行行行!你懂,那你说!竟,这个,情为何物?”赵春树拿竹箸敲着暖锅问。

  车毅迟语塞片刻,见其他人皆憋着笑,一副想要听他笑话的模样,遂不服气道:“情嘛,不就是两人在一块儿的那点事么。情为何物,就是……就是两个人死活得在一块儿呗。”

  “死活在一块儿?”赵春树听着都扭。

  “活着,住一个屋里头;死了,埋在一个坟堆里头。”车毅迟说得简单明了。

  众人皆笑,唯独赵春树嚼着羊肉,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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